豫王见他行走不便,也站起身,想搀他一把。
他此番本是好意,可苏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担心他又来狎亵,连连后退,不慎撞上窗台边一张红漆雕填戗金琴桌。
……今日第三次!贼老天,我草你马勒戈壁!苏晏在跌倒前,实在忍无可忍,朝天怒竖中指。
豫王抢先一步上前,伸臂揽住他腰身,正正做了个怀中抱月的姿势。
苏晏惊呼:“王爷放开我!”
豫王戏言:“放不得,难道你想躺平在地?”
屋角衣柜的柜门“砰”一下被猛然撞开,太子怒不可遏跳将出来,疾步冲过来叫骂:“小爷就担心你要作妖!四王叔,你这般为老不修,我们便去父皇面前评评理,看狎亵朝臣是个什么罪!”
豫王扭头看太子,并未露出诧异神色,反而哂笑:“孤王才二十八岁,春秋鼎盛,算不得老。若再减个半数年龄,小则小矣,但青涩过头,全无致趣,恰似那如米苔花,较之丰艳牡丹。”
芳龄十四的太子气得七窍生烟,怪叫:“无耻!不要脸!你算什么牡丹!小爷我才不是苔花!”
苏晏深深深呼吸,站稳脚跟,推开豫王,一瘸一拐走去开门,随后站在门外,勾勾手指:“两位殿下过来,我有话要说。”
豫王和太子疑惑地看他。
苏晏挤出一个(谄)媚笑:“来呀。”
太子晕乎乎地率先跑过去,豫王嗤笑一声,也紧随其后。
苏晏一手拉一个,将他们的两手握成一处,真诚道:“你俩何不相爱相杀,可好放过我吧!”
言罢快速旋身进屋,砰一声关门反锁,连上了三重闩。
豫王和太子愣在屋檐下,彼此对视一眼,猛地缩回手。
太子怒道:“你等着瞧!这一状我告定了!”
豫王面不改色回应:“悉听尊便。”
苏晏背靠门板,深深深叹息:“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房梁上一个人影忽然倒挂金钟,垂下头来,对他道:“你爱我吧,我没他们这么麻烦。”
苏晏愤然开窗:“千户大人,请你也麻溜地——滚!”
第三十四章 我真是来找猹
该不该滚的都滚了,苏大人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翌日醒来,脚踝的肿胀消去不少,再抹一次药膏,胡乱推揉后塞进鞋袜里。他走了几步,觉得些许疼痛尚可忍受,便整理好衣冠,用小内侍提来的热水洗漱干净,走出房门。
早膳还是在大殿里用。几位留宿的官员,除了那对哥俩好的鸿胪寺少卿,其余各踞一隅。刘少詹事与贾御史每喝一口粥,便要用眼神相互砍杀三回合。
崔状元大马金刀地独占了主桌。他官位不高,傲气不小,觉得一屋子都是不堪为伍的浊物——云探花倒不是浊物,是冰做的奇葩,他也不想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见苏晏露面,他才泛出微笑,招手道:“清河兄,这边坐。”
苏晏顾及尚未痊愈的腿伤,慢慢走过去,在崔锦屏对面坐下。宫人给他盛粥。他晨起不爱喝粥,便问:“有包子么?煎饼也行。最好再来碗胡辣汤。”
崔锦屏哂笑:“你这是吃集市摊子吃上瘾了?可惜这殿中伙食都是统一备的,我之前也问了,不开小灶——”
“有有有!成胜公公交代了,凡是苏大人吩咐的吃穿用具,小的们必须一应奉上,就算没有,也得想法子变出来。还请苏大人稍待片刻。”宫人躬身退下,一路小跑着出了殿门。
崔锦屏当场被打脸,难免尴尬,面色也不太好看了,勉强笑道:“这应该是小爷的恩典吧。都说清河你颇得东宫青睐,愚兄看来,这话说得太轻,东宫简直视你如手足腹心,连这些小事都面面俱到。”
他心里乐见苏晏得势,毕竟两人投缘,交情也算不错,苏晏得了势,日后想必也能提携他一把。但又隐隐尝到了嫉妒的滋味,就像一枚未经霜的柿子,酸里带涩,想着苏晏究竟有什么值得东宫如此看重?文字未必绝佳,殿试弹劾一事更像是歪打正着,就连在恩荣宴上作打油诗,都有哗众取宠之嫌。
而自己身为状元,写得一手锦绣文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才思敏捷,过目不忘,却至今得不到重视,仍被埋没在翰林院的故纸堆中。要么皓首穷经,要么过几年转任六部或外放为官,又要从基层做起。
储相,储相,说得好听,几百几千个翰林学士,才能出一个内阁辅臣?更别说首辅了!
一念至此,崔锦屏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暗自长叹:果然是“当官没工夫,全靠天线粗”!这苏清河,不就是靠了一根顶顶粗的天线,才能这般惬意么?原来再多的正经学问,也抵不过陪着小太子玩乐一场。
正当他心绪起伏之时,宫人提了个食盒进来,将两屉蟹黄大汤包、一盘炸春饼并一碗胡辣汤、一碗鸭血粉丝汤,一一取出,最后还有一碟切好的煎灌肠,琳琅摆了半个桌面。
荤香扑鼻,可不比清心寡欲的白米小米粥搭配攒馅馒头诱人得多,大殿内其余几人纷纷伸长了脖子,尤其是鸿胪寺两位少卿,眼珠子都要投进鸭血粉丝汤里。
苏晏见都是自己早餐爱吃的几味,心想小鬼平日里霸道归霸道,关键时刻还挺贴心,昨晚在柜中偷听到他说起鸿胪寺少卿抱怨伙食潦草,便上了心,这不,早就备好了。
他大方地将碗碟往崔锦屏面前推:“这么多我也吃不完,来,屏山兄,同吃,同吃。”
崔锦屏见他热情,对自己方才生起的妒心很有些羞愧,赶紧给用力摁下去,道完谢,拿了一碗粉丝汤和几卷春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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