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金花即曼陀罗,能麻醉止痛,因其有毒性,外科大夫使用起来也十分谨慎。韩奔发现,洋金花除了麻醉,还会减弱人的意志力,剂量掌控好了,可以作为吐真药使用。从前在靖北军中与北漠诸部作战,他用自己配置的洋金花汁,从不少俘虏身上榨出过情报。其中有一小部分是失控的胡言乱语,但大部分都是实话。
“你来豫王府有何目的?”
“来找……找……”
韩奔暗凛,凑得更近,仔细聆听。
“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韩奔心弦一松,趁机捏了捏殷福软乎乎的脸蛋,继续问:“你方才在做什么?”
“喝酒……喝不动了……不喝……”
“喝酒之前呢,为什么受伤?”
“练功岔气……咳血……我想我爹娘,爹娘……”
韩奔很想安慰地揉揉这小子的后脑勺,但仍硬下心肠继续逼问:“王爷这几日犯病,是怎么回事?”
殷福喃喃重复着“怎么回事”,突然一声不吭,整个人往桌沿下滑落。
韩奔担心药毒发作,忙揽住他软倒的身躯,从怀中掏出瓷瓶,将解药灌进他嘴里去。
殷福脸颊与脖颈潮红一片,难受地皱眉。韩奔坐在地上,让他的后脑勺枕在自己臂弯,等待解药见效。两人的脸近在咫尺,鼻息可闻。
韩奔有些心猿意马,犹豫着要不要把脸再低下去一些。
此时,殷福陡然睁开了双眼。
这简直不是一双眼睛,而是黑夜海面的旋涡,是诸天斗转的星辰,无形而巨大的引力瞬间将人的意识吸入其中,飞旋、撕裂,搅成明昧不分的混沌。
韩奔石雕般僵硬着,似乎连呼吸都停滞了。
殷福嘲弄地勾了勾嘴角,揪住他的衣襟拽下来,在他耳边呢喃:“韩奔,你对殷福一见钟情。你相信他,爱护他,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做任何事。”
韩奔的身躯在殷福手中震动,似乎想从迷魂境中挣脱出来。
殷福没有搭理,而是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两句话。他的声音轻柔而深幽,吐字间仿佛暗合了某种奇异的节奏,与鹤骨笛的笛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韩奔逐渐平静下来,又恢复成了一座石雕。
殷福满意地笑了。魇魅之术配合迷魂飞音,效果出奇的好,但也多亏了这侍卫统领本身就对他有好感,否则“无中生有”可比“火上浇油”难多了。
他收回功法,闭眼装睡。
片刻后,韩奔蓦然清醒,只觉自己之前失神了一两息,浑然不觉异样。
他低头看怀中熟睡的青年,大拇指揉了揉对方脸颊上的靥涡,动作里带着难以察觉的爱怜。他将殷福抱上床,为其脱去鞋袜外衣,盖好棉被,随后拎着酒坛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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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紧的后殿中,景隆帝用力甩开了豫王的手,连同那柄短剑,也飞射到墙壁上,“夺”的一声入木三分。
锦衣卫听见兵刃风声,惊疑不定,但碍于圣谕不敢冲进来,于是在殿门外高声叩问:“卑职待命!”
皇帝扬声道:“无事。”
殿外又沉寂了。
皇帝转而对豫王下令:“先把病养好,再去向苏晏谢罪。至于他要如何惩戒你,最终原不原谅,都看他自己的意愿。此后,除了公事上的接触,你不得再骚扰他。”
豫王心中不忿,笑里带了些讥讽:“同样追求心上人,如何皇兄那里叫宠幸,到臣弟这里就是骚扰?果然尊卑有别,不必讲道理的。要不这样,皇兄直接一道圣旨,给他册封个妃位,臣弟再荒唐浪荡,也绝不会对嫂嫂出手。”
“休得胡搅蛮缠!”皇帝深吸口气,沉声道,“他乐意接受才叫追求,他不乐意就是骚扰,你有异议?有异议去先帝留下的金锏面前说!到时也别给朕做什么剖心明志的花样了,直接打折你两条腿,叫你寸步出不得府门!”说完拂袖而去。
殿门大开,严阵以待的锦衣卫终于松口气,簇拥着圣驾回宫。
豫王独处幽暗的寝殿,纹丝不动地坐在床沿。
府内下人探头探脑地观望了片刻,见炭盆早已熄灭,殿内冷得像冰窖一般。最后实在忍不住,也不等王爷吩咐,赶紧入内添加炭火,收拾酒坛,重新铺好床,把灯烛都点起来。
“阿骛睡了么?”豫王忽然问。
侍女答:“回王爷,还没睡,正和奶娘玩耍。是否需要奴婢把世子抱过来?”
豫王沉默了一下,摇头:“算了,让他继续玩罢。你们收拾好了都出去,让本王一个人静静。”
侍女们服侍他沐浴更衣、包扎伤口,退下去后,重新关上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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