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次辅焦阳与王千禾。
“他们?”太后嗤笑一声,“李乘风日渐老迈,首辅之位迟早是要空出来的。他们的目标是这个位子,因为不得皇帝的看重,便来我这里另辟蹊径,我如何不知他们的心思!”
琼姑提醒她:“还有不少老臣,虽然表面上不哼不哈,其实也念着太后的旧情。”
“你说那群老伙计啊。”太后感慨道,“皇帝初登基时,自先帝起就尾大不掉的一些重臣欺他年纪尚轻,就倚老卖老,总想着左右朝政。我才不得不亲自下场,联络了先帝的那群旧臣僚,帮助皇帝压制与清理掉不服管的,这才取得了话语权。
“眼见十几年过去,皇帝的威望日重,对我这母后的不满与限制却也更明显了。我多召见几次大师,他说是妖僧邪道;想提拔几个自己人,他说品行能力不足以为官;就连各道各府进贡几株琼花哄我开心,他都有意见。”
太后越说语气越重,最后拍着扶手隔空质问皇帝:“你可还记得登基前一夜,心神不宁来找我时说过什么?说自己不愿意当孤家寡人;说每当遇到艰难险阻,想要后退一步时,就希望有只手能坚定地搭在你背上,对你说一句‘前路再崎岖,我陪你走到底’。
“这些年,我这个当母后的哪一次没支持你?
“你要抬先帝庙号,你坚持不肯裁撤锦衣卫,你订立新的官员考成制度,那些老臣利益受损来找我哭诉,我始终没有替他们说话。就连你非要立我极为不喜的章氏为后,最终我也点头了!你自己说说,我这个当母后的,哪一点对不起你?
“可你倒好,明知我有心结,明知你三弟死得凄惨,明知大师们占卜的结果——说章氏就是莫氏的转世,说她儿子是来找我索命讨债的,你却还是要立朱贺霖为太子!
“你子嗣单薄,前十四年只有这么一个皇子,我也就忍了。如今有了昭儿,将来还会有更多的皇子,你却不肯听我的劝,非得把眼睛盯在一个歪瓜裂枣上!”
太后长长地喘了口气,仍无法平复激动的情绪,悻悻道:“再不济,阿骛也比他合适!”
琼姑惊道:“太后,那是亲王之子,并非正朔。”
太后微微冷笑:“当初我若是推城儿上去当皇帝,不就是正朔了么?大儿子、小儿子有何区别,哪个孝顺我这个当娘的,哪个才是我的好儿子!”
——太后说的是气话。琼姑心里知道,但不好在气头上劝她,只得说:“皇爷虽不似豫王殿下会哄太后开心,但也是极为孝顺的。太后忘了,有一次您风寒严重,皇爷忍着头疼,还彻夜在床前侍疾,每碗汤药都是亲口尝过,才奉给太后。”
太后沉默片刻,似乎有所触动,最后道:“他就想把我当个泥塑供在那里。泥塑是不能开口,也不能插手的,可我却不甘心做一尊天底下最尊贵的泥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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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晏把写好的弹劾奏疏,交给了来探望他的御史楚丘,托他帮忙上呈朝廷。
楚丘感动万分,拱手道:“君以如此要事相托付,愚必不负信任。道义在前,为国为民惩奸除恶,万死莫辞。”
这才是真正的言官风骨啊!苏晏回礼:“拜托灵川兄了。”
且不提在次日朝会上,楚丘带着一批都察院御史如何炮轰卫家,还力主将这份奏疏印在邸报上,刊行天下;
也不提“倒卫派”因此团结在苏十二这杆旗帜下,朝堂上东风逐渐压倒西风。
单说北镇抚司的诏狱,深夜进来一个探监之人。
狱卒喝止道:“前方乃是重要犯牢房,探监者不得入内!”
探监之人掀开斗篷的风帽,露出满头珠翠与一张肖似太后的脸:“我乃秦夫人。”
京城无人不知,秦夫人是太后十分看重的亲妹妹。就连她的娘家姓氏“秦”,也在太后的特批下保留了下来,故而嫁人后不称“卫夫人”。太后说,秦夫人是为先帝立过大功的。
恰巧先帝登基前封号“秦王”,这个“秦”姓便格外尊贵了几分,秦夫人以此为荣。
此时,卫贵妃口中“病重的母亲”,虽脸色有些苍白憔悴,却并无明显的病容,带着一提食盒独自来到不见天日的锦衣卫诏狱。
当着狱卒的面,秦夫人亮出了太后亲赐的腰牌。
“我不为难你,只是探望一下夫君与小叔,这是人之常情,就连陛下也会理解与同意的。还请行个方便。”她温婉地说完,递过来一大包宝钞。
狱卒犹豫片刻,将宝钞收入怀中,点头道:“一炷香时间,说完话就走……东西要检查。”
秦夫人同意了,把食盒递给他。
狱卒翻看后,确定只是酒菜,没有其他夹带,也无毒性,便放她进了牢房。
丈夫的牢房在前,秦夫人却先去探望了小叔。
奉安侯卫浚见到她,一脸激动,说诏狱实在不是人待的,请求她向太后说情,立刻把自己和兄长放出去。
秦夫人没有理会这个请求,反而说了句:“你儿子病了。”
卫浚只一个独子,是京城一霸,宠得无法无天,闻言大惊:“什么病?可曾找大夫看过?大夫怎么说?”
秦夫人道:“找大夫没用,这病只有你这个亲爹能治。”
“——我能治?究竟是什么病?”
“你不替整个卫家扛下责任,他就会死的病。”
卫浚愕然半晌,震惊又愤怒:“你们想让我一个人顶缸?这么大的罪名,我一个人怎么扛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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