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点点头,说:“苏晏与故交崔锦屏之间似乎起了嫌隙。前几日儿子在散朝时,看见苏晏去找崔锦屏说话,而崔锦屏甩了他的脸子扭头就走。崔锦屏想加入妖书案的调查,但皇上不允准,他会不会认为这是苏晏在从中作梗,不肯给他展示才华的机会?”
谢时燕琢磨片刻,也想起了一件事:“崔锦屏身为区区五品通政司参议,在去年的易储之争中,蹦跶得比他的主官还要卖力。他是太子那边的,按理说太子登基后,应当论功行赏,可是年初擢升的这一批官员中,却没有他的名字。这是什么原因?”
谢蕴知道父亲在考他,思索后答:“要么是他根本不入皇上的眼;要么是苏晏不希望他出头。”
谢时燕拈须而笑:“同科状元与二甲,金榜一上一下,入了朝堂这上下却颠倒了过来,微妙得很呐。回头想想,同科的榜眼与探花,等于都间接毁在了苏晏手上,状元又焉能逃过?”
谢蕴也笑起来:“儿子知道了。这个崔锦屏,日后也许能派上用场。”
谢时燕道:“拿纸笔来,爹要亲自写一份举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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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锦屏有点后悔。
那日散朝时,苏晏朝他走来,嘴角烦恼地抿着,眼里透着热切的亮光,分明是要与他解释。但他那时气性上来,扭头就走了,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如今气消了大半,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不识好歹?苏晏再怎么年轻,再怎么与他有同年之谊,也毕竟是阁老。
这种云泥之别的感觉,令崔锦屏心中羡慕之余,隐隐生出了酸涩——
当年苏晏才考了个二甲第七,而他却是独占鳌头的状元。
论文章才华,他自认为完全不输对方,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晏所提的请求,哪次他没有尽力帮忙?即便掺杂着私心,但也算是仁至义尽。
可他却没有得到预计中的、应有的回报。
崔锦屏犹豫着,要不要再登门求见一次,两人好好聊聊,但又拉不下脸来,再去挨苏府小厮的冷眼。
就在这时,两名通政司的同僚笑盈盈进屋来,朝他作了个长揖:“恭喜崔通政,贺喜崔通政!”
崔锦屏吃惊:“什么?别乱说,下官只是个参议。”
同僚甲笑道:“今日还是参议,明日就是通政啦!文书已下到吏部,很快就能到崔大人手上了!”
从五品参议到四品通政,整整提了一品不说,更是成了通政司的二把手,升任通政使的机会也大了许多。崔锦屏又惊又喜。
同僚乙补充:“听说是阁老亲自写了荐书,向皇上举荐的。崔大人有如此靠山,将来还不得青云直上?”
崔锦屏激动得热泪盈眶,心想:清河果然还是念着我的,是我错怪了他!
他抹了把脸,说:“我是该去好好感谢一番苏阁老了。”
同僚乙对他的话有些意外:“苏阁老?不是,举荐崔大人的是谢阁老啊。我有个亲戚在内阁里当中书舍人,就多问了一嘴,听他说,这事儿苏阁老并不赞同,但谢阁老坚持己见。苏阁老不愿与他闹得太僵,最后才算勉强同意。”
崔锦屏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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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书房中,苏晏坐在桌前,翻看从北直隶传来的奏报——于彻之与戚敬塘所率的京军,前锋部队已同廖疯子的乱军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交锋,京军占据上风,廖贼暂时后退避其锋芒,但也不排除是诱敌深入。
油灯有些暗了,他放下奏报,用小剪子修了一下灯芯。
沈柒推门进来,将几份新收到的谍报递给他。
苏晏微微一笑:“辛苦了,七郎。地方奏报送至京城总要慢一些,多亏有锦衣卫各卫所的探子。”
沈柒朝他点点头,拎来一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今日你与谢时燕起争执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说实话……”沈柒略一犹豫,但仍继续说道,“你做得未必明智。”
苏晏专注地看着谍报:“我知道。”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崔锦屏知道了,可能会对你心生怨恨?有些力量虽然微薄,成为臂助时不觉得有多大用处,可一旦变成了敌意,就要多几分提防。”
“我想过。”
“可你依然这么做了。”
“是。”苏晏转头注视沈柒,面上浮现一丝无奈,“有些事,明知怎么做会给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可我却出于某种原因,没有选择最有利的那一项。莫说七郎,我回头想想,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傻。”
沈柒微露笑意,握住他的手背,用指间的刀茧轻轻摩挲:“你这般聪慧的头脑,若还觉得自己傻,把其他人都置于何地?我知道你不会冲动行事,这么做必然有你的理由。”
苏晏望向他的双眼,在烛火映照中依稀反射着柔光。他轻声道:“七郎知我。”
“可我不能确定这个理由,是出于哪种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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