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刚在保定府的雄县打过一仗,转眼又跑到了东边的霸州,把土里砖表的古城墙给撞塌了,直接杀入城中,第一个放火烧的是州城衙门,第二个烧的就是前任阁老焦阳的老宅。
可怜焦阁老好歹也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因为赌错了国本,被景隆帝褫夺大学士头衔,驱出内阁,外放当了个无足轻重的地方官。他气恨不过,没多久就告病请辞回老家,抱着为官几十年赚来的厚厚的棺材本,准备当个颐养天年的富家翁。谁料祸从天降,棺材本被“义军”搜刮一空,连祖屋都被烧了,只气得当场吐血而亡。
“杀尽贪官污吏,进京立朝扶贤!”
窗外满是晃动的火把与此起彼伏的口号声,婢女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抱住了阮红蕉的胳膊。
阮红蕉因为出门谈生意,穿得讲究,一身似白微红的海天霞里衣,外罩天青竹绿的罗衫,头戴翠叶冠,面覆白纱巾,只看身段与气韵,便令人眼前一亮,猜测面纱下定然是个国色天香的佳人。
此刻罗衫被婢女紧张地揪出皱褶,阮红蕉倒还淡定,安抚地拍了拍婢女的手背:“莫怕,我们藏好了别露面,等这波兵荒马乱的劲头过去,立刻启程回京。”
但她心里隐隐意识到,霸州这事没这么简单。
那个订购了两百石味素的豪商一口咬定“至则清”卖的是假货,大闹霸州分店,她身为大东家,不得不亲自来此查看究竟。一查之下发现,货被人掉了包,按照苏大人给的配方从五谷中提炼出的味素,竟变作了霸州当地产的硝盐。
硝盐色状类似味素,亦有一些提鲜的效果,却是有毒之物,摄取过量会令人有性命之虞。
阮红蕉怀疑这是一场恶意竞争导致的商业讹诈,在霸州报了官,留在分店后院的厢房里,等州府老爷开堂审理此案。
谁知堂还没来得及升,官衙先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眼下霸州城陷于“义军”之手,到处都是喧哗声与哭喊声,阮红蕉雇佣的商队护卫见大势不妙,趁乱溜走了。但好在义军们还是讲点军纪的,知道平民百姓是根基,不能胡乱杀伐劫掠,故而城内遭殃的基本都是卫所守军、官宦人家与富户。
阮红蕉此次出门带了一笔货款,分店内也有不少盈余。她把整银与宝钞一股脑儿打包了,藏在厢房内,店面留些碎银,用来打发上门搜刮钱财的义军士兵。
果然冲进店的士兵们搜刮了一大袋碎银,心满意足地走了,婢女正庆幸主家有先见之明,屋外却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像被大队人马包围。
厢房的门被重重敲响,见无人应门,叩门之人不耐烦地一脚踹开。婢女尖叫一声,躲进了床帐里。阮红蕉深吸口气,起身迎向围上来的七八名大汉,娇娇柔柔地说道:“诸位好汉脚下留情,有话慢慢说,奴家一个弱女子,何必动这么大的阵仗呢。”
“你可不是什么弱女子。阮老板,人称女财神,就算在京城商贾圈子里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带路的中年商人,正是大闹她分店的那个,此刻一脸的幸灾乐祸,“义军向富商豪绅们广征银粮,用以替天行道、接济穷困,阮老板富甲一方,怎么能藏私呢?”
阮红蕉知道这回免不了破财消灾,便十分干脆地说道:“不消许老板说,奴家也愿意拿出身边全部家当,连同这店铺的契约一同捐献给义军,还望这位好汉……嗯,这位将军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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