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二话不说,拔腿就走:“楼夜雪在居庸关!我这就去把他拎过来解毒!”他接到鹤先生绑架阿骛的威胁信后,本来安排了楼、霍二人去大同怀仁调查世子下落,后来发现荆红追已经救下了阿骛,便转而命二人继续盯着阿勒坦。
阿勒坦率兵进入居庸关,紧逼京城时,豫王知道这是苏晏、朱贺霖与阿勒坦商议好的钓鱼计划,但也担心阿勒坦出尔反尔、临阵倒戈,故而又命全体夜不收守在居庸关待命,伺机行事。
居庸关距离京城一百多里,在昌平城以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三天便可以来回。
豫王边走边扬声道:“二哥,这三日清河就交给你了!”
景隆帝沉声道:“好。你要快,竭尽全力!”
豫王的身影已经掠过围墙消失不见,紧接着唿哨声起,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迅速远去。
剩下四人要去探看苏晏,沈柒紧紧抱着他,厉声道:“谁也不许碰!”
景隆帝冷冷道:“沈柒,你别在这时候发疯。荆红追身负上乘武学,能吊命。阿勒坦是萨满大巫,少不得懂一些行医用药的门道。待会儿太医院所有太医会赶来会诊。这种危急时刻,你还要死守着不让人碰他,是想要他的命?”
沈柒用一双满是杀气的眼睛,盯着他与在场众人片刻,心头仿佛万千挣扎,最终疯狂的神色退去,缓缓松了手。
“不能让大人睡着。虽然毒性不明,但我总觉得大人一旦真正睡过去,恐怕——”荆红追当即捏住苏晏的脉门,狠狠心输入一丝尖锐的真气。
苏晏疼得一哆嗦,霍然睁开眼睛:“疼……阿追你别拿针扎我……”说着又要睡。荆红追无奈,间隔几秒就输入一丝内力。苏晏屡屡被疼醒,困得要死又没法睡,愤怒地要抓狂,然而面对一张张紧张焦急的脸,他的气舍不得朝他们撒,化为了几声断断续续的叹息。
“此毒名为‘关山月’。”他在入睡与清醒的间隙里,极力集中注意力,勉强说道,“阿追说的对,不能让我睡着,睡着了就再也醒不了了。”
苏晏被送入屋内,没敢放在床榻,就让他坐在圈椅上。苏小北边哭边端了一盆盆冷水过来,又将冰窖里存的冬日冰块敲碎了放在水里,用来冷敷,刺激着不让他入睡。
朱贺霖急问:“解药呢?严城雪有没有连解药一同给你?”
苏晏摇头:“没有解药。他特地叮嘱过我……啊,疼!”他抽口气,继续说,“说原料难得,只成此一丸,让我不要失手……嘶!”冰得一哆嗦,他又睁开眼,“我当时失忆,但仍觉得不能杀阿勒坦,就把蜡丸丢给了阿追,真是……阴差阳错啊……”
苏小北大哭:“是小人的错!小人百死莫赎!”
苏晏扯出一丝笑容,伸手似乎想拍拍他:“是天意。我动了回家的念头,老天来成全我了。”
“不准走!”朱贺霖狠狠揪住苏晏的衣襟,把他摇成了一丛风中芦苇,“哪里都不许去!你敢睡着,敢走,老子大巴掌扇醒你,听见了?”
沈柒一拳砸向朱贺霖,被荆红追眼疾手快抓住。景隆帝道:“闹吧,就在他身边闹。闹得越凶,他越不放心,越不敢睡。”
苏晏长长地吐了口气,疲惫地道:“过来,都坐我旁边,轮流和我说话……嘶!阿追,我真的要生气了……你们说话、读书、敲鼓、吹喇叭都行,只不要再扎我了。我又不是紫薇。”
荆红追也很无奈:有几下大人瞬间沉睡,冰块都冻不醒,也只有真气刺穴还能重新清醒。他也不想的。
阿勒坦满面阴霾,起身道:“我去收集残酒里的药渣,看能不能研究出解药来。你们四个好好看护他,别让他睡着。实在不行,你们就当他的面拔刀互砍,看他着不着急。”
第456章 我就是苏清河
皇帝罢朝了。
百官只听闻苏阁老突发急症,圣驾忧心其疾,亲至府上探望。太医院的院使与院判们也几乎被抽空,日夜轮班往苏府里填,但问起他们详情,所有人都摇头不语,口风极严。
众臣只能猜测苏阁老此次病得不轻,怕是比去年挂冠离京那次更凶险,也不知还能不能好转。年纪轻轻,惊才绝艳,前途无量…… 要是真就这么一病不起,不只是可惜,更是朝廷与国家的重大损失。
天妒英才!许多朝臣扼腕叹息。更多官员自发要去他府上探病,却被皇帝一纸 “严禁打扰” 的谕令打发回去。
太医们集体会诊,对如何解这种奇特的毒性一筹莫展,药方改来改去换了四五张,似乎能缓解一些嗜睡的症状,但依然治标不治本。
阿勒坦也是毫无头绪,又兼手上没有惯用的北漠药材。严城雪于毒药上的研究水平他是亲身经历过的,其毒之霸道、奇诡,也许只有远在万里之遥的神树果实能够解除。
他想赶去太子城,让斡丹组织一批精锐勇士,与他同赴冰原寻找神树。但苏晏在短暂的清醒期间拉住了他,说:“没用的,老夜把毒药给我时就交代过了……”
五个月前,旗乐和林城外军营的毡帐内,楼夜雪打开药箱底层暗格,取出一枚龙眼大小的蜡丸,递给苏晏:从此乃下官新研制的奇毒,名为 “关山月”,毒性不亚于 “边城雪”,症状却较之更为隐秘。中毒者乍时毫无反应,一旦饮酒至定量便激发毒性,只觉畏光喜静、困倦难当,就此一睡不醒,于沉眠中气竭毙命。犹如关山月照河边骨,寂寂无声。此毒无解,纵然什么解百毒的树果也再救不得!
阿勒坦听了面色极其难看,坚持道:“不试如何知道?”
苏晏苦笑:“纵然有效,你这一程来回需要多久?日夜兼程也得小半年。你知道人不睡觉最多能撑几日?九日,九日便是极限。”
他握住了阿勒坦的手,用自己较之纤细许多的手指,缱绻缠绕着对方黝黑粗长的指节,温声道:“阿勒坦,你不要去冰原,就留在这里陪我。” 又望向守护在身旁的朱槿隚、朱贺霖、沈柒与荆红追,低声恳求,“你们也别折腾了,安安静静地陪我几日吧……”
苏晏说着说着又睡着了,荆红追狠心弄醒他,一刻不停地以真气温养他的心脉。沈柒面色阴郁,以长勺撬开苏晏的齿关,给他喂调了药汁的米糊。
朱贺霖守着药炉,魂不守舍地问他爹:“皇叔怎么还不回来?脚程这么慢!”
景隆帝素来沉稳的脸上也失去了从容之色,日夜紧锁的眉头,在他的眉心皱出了深刻的川字纹。他刚收到从居庸关飞回的鸽信,沉声道:“槿城赶至居庸关只花了一日夜,说已带上楼、霍二人,即刻返回京城。就算他星夜兼程,也还得至少一日夜才能回来。”
研制毒药时就奔着一击毙命而去,根本没有想过制作解药的严城雪,真能在剩下的六日之内解开苏晏身中的 “关山月” 吗?在场之人谁都不敢下定论。
焦急等待豫王回来的这段时间,他们一步也没有离开主屋,三餐菜饭由苏小北端进来,食不知味地填饱肚子,困倦难当了就在书桌上趴一会儿、床榻边倚一会儿,轮流守夜。这样至少保证苏晏身边有三个同时清醒的人,不断与他说话,刺激他不要睡着。
而荆红追更是辛苦,几日夜下来不断为苏晏输送真气,手掌不敢轻离,一息不曾闭眼,为了减少自己解手的次数甚至干脆辟谷。好在他境界高深、内力雄浑,真气运转时还能源源自生,故而自身消耗虽大,还能支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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