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九歌挑挑眉,没听懂他的话。但在这种场合,适当叙叙旧总没有坏处。羲九歌也笑着说道:“我们第一次相见应当在玄宫吧。那日你们随着议和队伍抵达天界,黄帝精力不济,由玄帝代为接待。我正好在玄宫,有幸见到了你和质女。”
羲九歌不是很想尊称他为天帝,但又不敢轻举妄动,便含含糊糊称他为“你”。帝寒光仿佛完全不在意,她用你我相称,他看起来反而更高兴了。
但面前人是个疯子,不能以常理推测,羲九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或许,这个疯子生气的方式,就是表现的很高兴呢?
帝寒光挑起一缕羲九歌的长发,缓缓从掌心滑过,似叹非叹道:“难为神女还记得。神女只往这里瞥来一眼,我还以为,神女压根没有看到我呢。”
羲九歌没料到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她只是笑了笑,不作表态。
其实她立即就注意到帝寒光了,她朝魔界队伍望去,就是在看帝寒光。
他长得,和她想象中的魔族不太一样。
羲九歌道:“今日是我婚礼,我本该亲自送去请帖,但如今我和玄宫关系微妙,实在不好往北天庭递帖子,望海涵。”
“哪里。”帝寒光握着她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缓慢把玩,“深夜造访,是我失礼才对。”
“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夜深人静,红影重重,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现在本该是羲九歌的洞房夜。然而此刻却是另一个完全无关的男子出现在她婚房,为她卸耳珰,梳头发。两人立场对立,地位悬殊,在今日之前一共只说过三句话,但现在,他们却能亲切友好地客套,也属实离奇。
绸缎一般的黑发从指尖绕过,帝寒光语气温和得体,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据说有太阳照射的地方,神女便不可战胜。我久仰神女大名,只好等太阳完全落山后再来了。”
羲九歌一直端正坐在梳妆镜前,浅笑盈盈地和他说话,一如在天界最盛大的宴会上招待客人。但帝寒光说完这句后,羲九歌笑容微微收敛,她侧身,抽回自己的头发,抬眸看向帝寒光:“无稽之谈而已。别人随便传传就算了,玄帝陛下法力深不可测,怎么会信这种话?夜深了,重华宫不方便留客,不知陛下今日来到底想做什么?”
她对他的称呼换成了玄帝。这是一个微含恶意的叫法,看帝寒光对自己父亲、兄长的所作所为,显然,他非常憎恶玄天庭,可是羲九歌偏偏这样叫他。帝寒光的话明显在暗讽,他能在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逼到这么近,却还说羲九歌不可战胜,这不是在讽刺她吗?
他先露刀剑,羲九歌何必还藏着掖着。
帝寒光也笑了笑,似真似假地说:“神女误会了。我是远远看到了西天的祥瑞之光,觉得美丽极了,实在忍不住,才想来昆仑近距离欣赏。”
还在虚情假意,羲九歌也陪着他作态道:“那陛下来的太晚了,婚礼已经结束。不如,我将乐队叫进来,让他们再为陛下奏一曲凤凰歌?”
“那倒不必。”帝寒光看着她笑道,“最美丽的歌,我已经看到了。”
羲九歌眼神微冷,她就是再迟钝,也感觉到帝寒光言语间的冒犯了。她突然失去了耐心,没有兴致再和他兜圈子,冷下脸说道:“玄帝陛下,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不妥。你到底来做什么?”
帝寒光闻言失笑,他俯身,手掌撑在后方的梳妆台上,气息霎间逼近,像是将羲九歌圈在他的阴影下:“明净神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觉得我来做什么?”
羲九歌的脸色微微变了。之前在雍天宫相见时,帝寒光一直表现的君子如玉、清冷无争,不理会任何神女、仙女的示好。羲九歌先入为主,认为帝寒光对常雎一往情深,守身如玉,不会碰其他女人。所以他深夜出现在她寝殿,她想过他可能来杀她、劫持她、威胁她,唯独没想过他会做这种事。
羲九歌脸色还算沉着,手藏在长袖中,暗暗掐了一个传讯诀。然而,没有任何事发生,帝寒光像是知道她在做什么,却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含笑望着她,目光似是纵容。
但羲九歌却被这种态度激怒了。她一次传信不成后就彻底放弃,手指没有松开,隐隐露出召唤太阳神火的架势:“玄帝陛下被兄长抢走了心上人,恼羞成怒,这就来折辱我?”
帝寒光仔细打量着羲九歌的妆容,伸手,轻轻触上她的嘴唇:“神女今日极美,但这个唇色却不适合你。”
帝寒光动作时,一丝亮光倏地划过,但羲九歌的手却停在帝寒光腹前,再无法前进一步。他明明刚才还半撑着梳妆台,却能及时抽手拦住羲九歌的偷袭,动作之快,羲九歌甚至无法看清。
帝寒光完全不在意她手中足以焚毁一切的太阳神火,依然专注于刚才想做的事情,指尖按上她的嘴唇,轻柔地将口脂擦掉。
羲九歌天生亲近火,而他却是寒属性法力,连指尖都是冰凉的,落在唇上有一种玉的触感。
现在太阳已经落山,羲九歌的神力大打折扣,但是没关系,她还学过昆仑仙术。羲九歌切换成仙法,手心倏忽凝出荆棘,飞快朝帝寒光腹部刺去。
但神兵都砍不断的荆棘在靠近他战甲的时候自动被冻成冰块,随即碎成一段段的。帝寒光心中叹息,他本来不想表现得太咄咄逼人,但她如此暴躁,他只能失礼了。
帝寒光放出威压,一股寒冥之气瞬间笼住羲九歌经脉,压得她无法行动。羲九歌属火,靠近寒冷本能不适,但帝寒光只是用法力压住她的动作,并没有伤害她的经脉。羲九歌除了不能动,并没有其他不舒服。
但不能行动,已经是最大的不舒服了。羲九歌紧盯着他,冷冷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帮神女换个口脂颜色。”他神情温柔,面带笑意,但话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阴冷幽深,“神女今日大婚,我却来晚了。幸好赶上了花烛夜,神女今日极美,但有些地方,我却不太喜欢。”
羲九歌心想又不是你的婚礼,你喜不喜欢有什么用?但羲九歌三次试探失败,信送不出去,正面打斗也不可取,她很快调整了计划,不再尝试无用功,而是保留实力,伺机而动。
于是羲九歌收起攻击的动作,当真由着帝寒光为她涂口脂。羲九歌是被人服侍惯了的,就算是天帝为她弯腰,她也坦然受之。帝寒光为她细细勾唇,羲九歌拿起镜子,左右看了看,嫌弃道:“嘴角没涂好。”
帝寒光微微挑眉,显然很意外:“哪里?”
羲九歌指向右唇角,帝寒光凑近看了看,点头认错:“确实,有一段唇线没涂整齐。我这就为神女重画。”
“不用了。”羲九歌止住他拿唇笔的手,去梳妆台上找湿帕子,说,“本来就要卸妆了。”
羲九歌一时竟没翻到,帝寒光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用法力浸湿,轻轻蹭上羲九歌嘴唇。羲九歌从容接受,当真把帝寒光当一个服侍的人,指挥他拆下自己剩余的发饰。
帝寒光也好脾性的很,从头到尾没露出一丝不快,柔和地帮羲九歌放下长发。两个不久前还剑拔弩张的人,此刻却像闺房夫妻一样画眉梳发。
羲九歌看似不在意,其实一直从镜中观察他。她越看心里越冷,她故意把他当侍从使唤,仿佛他还是一个寄人篱下的魔界质子,然而帝寒光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悦,全程滴水不漏。如此城府,难怪在天界装了一千年,都无人看破他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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