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谁跟着谁,谁靠近谁,实在有意思极了。很多足以左右天界局势的大事件,就是从这些小事上显露端倪的。
比如姬少虞假借看花自然而然走到羲九歌身边,姬高辛那么多空位不去,非要往羲九歌所在的方位靠。西陵桑都已经站好了,看到姬高辛离开,她也跟了过去。随后,姜榆罔也无意走来了,祝英像门神一样,亦步亦趋杵在姜榆罔身后。
黎寒光轻轻哂笑,他上一世忙着修炼,没在意雍天宫的男女关系。今日一看,分明精彩的很。
黎寒光若有所思,常雎灰溜溜走到黎寒光身后,冲着他吐了吐舌头:“寒光哥哥。”
常雎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在小心揣摩黎寒光的脸色。黎寒光始终温柔含笑,一点都看不出凶,他轻声问:“你今夜似乎单独和玄帝太子待了很久。你们说什么了?”
“没什么。”黎寒光越温和,常雎心底越虚,她眼光躲闪,含糊道,“我们只是在聊这个地方的来历。寒光哥哥,你知道吗,据说这里是盘古的肺腑所化。三界从未有一万年才开花的植株,所以有传言说,溯月昙是汲取了日月精华和盘古气血所生灵物,如果见到溯月花开,那就能得到盘古残留的神识保佑,可以和心上人终成眷属,生生世世不分离!”
常雎那些手段在黎寒光看来无异于儿戏,他并没有在意她的小心思,反而被最后一句吸引。
生生世世不分离……黎寒光轻笑一声,道:“原来如此。”
她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忍着不耐烦来参加姬宁姒的宴会吗?她就这么在意姬少虞,不光这辈子,甚至要期许生生世世?
常雎莫名觉得现在的黎寒光很可怕,哪怕他清艳的眉眼噙着笑,看着实在美好极了。常雎小声问:“寒光哥哥,你在说什么?”
“没事。”黎寒光垂眸对常雎笑了笑,道,“溯月昙开了,去看花吧。”
常雎松了口气,忙不迭跑向船边。月色下,碧浪随风摇曳,分不清哪一朵溯月昙先开放,只能看到一层银辉从黑暗中翻涌,所到之处昙花争相舒展花瓣,眨眼间漫山遍野都是朦胧的白。
溯月昙根茎纤细,花瓣洁白,重重叠叠花瓣堆在一起,圣洁的像一场梦。月光下草丛晦如深海,朵朵溯月昙浮在碧波上,随着风细细起伏,和湖水中的碎光连成一片,一时都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花。
船上的人看惯了大场面,骤然见到此景都齐齐失语。过了一会,西陵桑像是不忍惊扰这场梦,轻声开口:“真美。”
这场宴会是姬宁姒主办,她觉得颇有面子,自得笑道:“溯月昙一万年才开一次,我们来到此处,万顷花海便恰好盛放。说不定我们之中有哪对有情人被盘古尊神认可,这才降下异象赐福呢。”
羲九歌听到,觉得姬宁姒属实想太多。分明是溯月昙喜阴,现在月华最盛,所以才开放了。然而她无意回头,发现其他女子一脸娇羞,剩下那几个男子看似不在意,表情却很耐人寻味。
羲九歌细细吸了口气,不是吧,他们竟然真的信?
有些时候她真的怀疑,到底是她不正常,还是这世上其他人不正常。
羲九歌无法理解,只能转过头,继续看岸边的花。羲九歌看湖上风景,姬少虞悄悄回头看羲九歌。
她单手搭着围栏,夜风从湖面吹来,掀乱了她背后长发,她随意压住碎发,目光始终望着前方花海,沉静又安稳。
姬少虞也知道姬宁姒的话纯属臆想,可他忍不住希冀,万一溯月昙的传说是真的,他们见到了花开,是不是就能相伴一生?
要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大概除了羲九歌,其余人都觉得花前月下不能辜负,不知道是谁提议上岸赏花,很快众人一致同意,船只转向,悠悠朝岸边靠去。
画船靠岸,大家兴致勃勃下船,羲九歌反倒落在最后。她今日的裙子十分繁复,站着时庄重盛大,下楼梯时就有些麻烦了。
她注意着脚下的路,没留意身后的裙摆委顿在阶上。哪怕金天王府的船保养得再好,木板上也少不了灰尘,太阳金乌高昂着头颅,和地板实在格格不入。
羲九歌忽然觉得身后一松,她回头,发现黎寒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他提起她的裙摆,慢慢走在她侧后方,道:“神女今日极美,这么漂亮的裙子,可不能弄脏了。”
羲九歌刻意落在后面,又走得慢,导致如今楼梯上只剩下他们两人。黎寒光也不急,两人踩着同样的步调,脚步声落在木阶上,恍如一人。
羲九歌一刹间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这里不怕被人听到,她便敞开了说:“少司幽有这般心思,想来很会讨女人喜欢。商金郡主刚才还在前面找你,你怎么落到这里了?”
一段楼梯走完,羲九歌率先走过转角,月亮从天窗中飞快掠过,映在她的侧脸上,洁白胜雪。黎寒光落后她一步,身体留在黑暗中,唯独一双手拎着她的裙摆,被月光照得骨节分明:“神女,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羲九歌走下一阶楼梯,回头,脸颊微微歪着,眼波流转,笑意如勾,神情既天真又残忍:“当真听不懂?”
黎寒光知道,他要是和羲九歌装腔作势,羲九歌是真的敢动手。他立刻收起那副无辜模样,诚实说:“神女莫要取笑我,商金郡主……身份尊贵,这等荣幸恐怕轮不到我。”
黎寒光说完,顿了顿:“当然,若神女喜欢,我便是万死不辞。”
羲九歌走在前面,从背后看脖颈纤白,美感惊人:“你刚刚说商金郡主身份尊贵,你不敢招惹,却敢招惹我。你是觉得我身份不及她?”
黎寒光一下子没说出话来,他停了会,真心道:“神女,有些时候,我着实理解不了你的逻辑。”
“你还觉得我胡言乱语,荒谬愚蠢?”
黎寒光挑挑眉,跟在后方,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的背影:“神女,你似乎对我有很深的成见。”
“我和金天王子就站在十步之外,却有人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换成你,你会不会对这个人有成见?”
“神女是说今日的刺客?不是查明白了,只是个误会么。”
“误会?”他们已走出楼梯,前方是积水一样空明的月光,溯月昙正散发出点点银辉。羲九歌放下裙摆,转身看向黎寒光:“可是,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黎寒光只比羲九歌落后一阶,此刻突然变成面对面,两人距离骤然拉近,衣摆都交叠在一起。黎寒光个子比羲九歌高,现在还站在楼梯上,影子可以轻而易举覆住她。然而,哪怕她要仰头看他,哪怕她的身体停在黎寒光面前,单臂就能全部抱拢,她的眼睛依然是冰冷强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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