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叹了一声,说:“黄帝非说看到有人在昊天塔附近出没,并坚持要打开结界,入塔检查魔柱封印。依我看,昊天塔附近有人是假,他想借机接触魔柱才是真。果然,以前千万年都没事,他说了之后才过了二十五年,昊天塔内就出现异动,恐怕是魔柱封印松动了。”
羲九歌若有所思,时间确实有些太巧了。可能确实有人偷偷靠近昊天塔,也可能是黄帝无中生有、贼喊捉贼,真相到底什么样,恐怕只有进入昊天塔才能发现了。
羲九歌问:“魔柱的封印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松动?”
白帝淡淡摇头:“不知。黄帝已给各宫发了请帖,邀众神三日后去中天宫商议。正好你出关了,你准备一下,等明日,随我一起去中天界。”
羲九歌没有二话,静静应下。白帝可没忘了人间的事,说完最要紧的事情后,他便道:“我听蓐收说,蓐钺等人下界寻彤弓素矰时,两次遇到你,但是你反应很冷淡,似乎不认识他们。九歌,这是怎么回事?”
羲九歌不想瞒白帝,如实说道:“兄长,破妄珠出了些差错,我下凡后没有记忆。我见到柯凡并非有意怠慢,而是确实不认识他们。”
白帝一直漫不经心,听到羲九歌的话,他挑起一边眉梢,眼神骤然幽冷下来:“你说什么,你在人间没有记忆?”
羲九歌点头,诚挚和兄长坦白:“其实没有记忆也是好事,我真正做了回凡人,才知道以前是多么想当然。兄长,和姬少虞退婚后,我想和黎寒光成婚。”
白帝不辨喜怒看着她,问:“为什么?”
羲九歌没有注意白帝的脸色,认真道:“因为我喜欢他。我以前对他有太多偏见,直到下凡后我才明白,人性善恶并不由出身决定,他遭受了许多不公,但依然忠义、正直、有担当,对我也全心全意。历劫回来后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如今我想明白了,无论天界众神怎么说,我都愿意和他结为夫妻……”
羲九歌没说完,前方的茶盏砰然一声炸了,碎瓷片像利刃一样迸发,竟然在玉砖上刺出深深的划痕,可见力道多大。羲九歌惊讶地退了一步,抬头,不解其意地看向白帝:“兄长?”
白帝素来都是从容不迫的,他的身份和实力让他有底气从容。但此刻白帝却风度尽失,面如寒霜。
这是羲九歌有记忆以来,见过的白帝最外放的情绪。
白帝极冷地勾了下唇,道:“不过一次人间历劫,过家家一样的东西,你还当真了?”
羲九歌颦眉,本能觉得不适:“可是兄长,我和他在人间已有夫妻之实,我是真心喜欢他,愿意和他共度余生。”
每一个字落在白帝耳中都无比刺耳,血液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烧,反常的令他自己都很奇怪。白帝起身,不想再听下去,拂袖道:“够了。他不过一介低贱魔子,凭他也配?你刚从人间回来,恐怕被凡人三从四德那套束缚住了,所以觉得人间是夫妻,回天界后就要从一而终。但道德是凡人造出来自欺欺人的,在你这个位置上,应当创造道德让下面人遵守,而不是自己信以为真。你好好想想吧。”
羲九歌皱眉,实在无法赞同:“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我对他并非从一而终,而是真心所爱。”
“爱?”白帝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词汇,居高临下垂眸,“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知道。”羲九歌声音很低,但十分坚定清晰,“我心脏每一次痛都在告诉我,我是真的爱他。兄长,我知道天界对魔族有偏见,但你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希望你能祝福我们。”
然而白帝的回答只是冷着脸转身,不容置喙道:“休想。此事不必再提,你好好冷静冷静罢。”
一阵风袭来,白帝头也不回走了。羲九歌有些无所适从,白帝对她向来纵容,西王母会严格要求她修炼,但白帝从不给她压力,对她堪称予取予求。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白帝拒绝她的请求,甚至发了这么大的火。
羲九歌长长叹了口气,不知道兄长怎么了。可能是他接受不了神魔相恋吧,天界处处以血统为尊,抱有这种想法的人绝不在少数,羲九歌也没办法,只能慢慢来。
明日就要出发去中天界了,羲九歌惦记上次对柯凡不告而别,她趁着今日有空,特意去蓐家看望柯凡。
但她来的好像不是时候,蓐家正在准备婚礼,柯凡被许多人围在中心,一会要试婚服,一会要接待亲戚。柯凡打发走传信的仆人,对羲九歌露出愧疚之色:“抱歉,神女。蓐家讲究大,我本来就没有任何嫁妆,若是婚礼上再让阿钺丢脸,那就太不像话了,有些事总得我亲力亲为。”
羲九歌明白,柯凡和蓐钺也是一桩门第悬殊的婚姻,好不容易修成正果,柯凡不敢有任何闪失,处处想做到最好。
有了怕,就没法再洒脱起来了。柯凡努力学习如何做一位世家夫人,如何像那些天生尊贵的神族小姐一样,精致得体地生活。
羲九歌看着面前少女突生感慨,当年她亲自从秘境中抱出来,只有小猫大的孩子,竟然也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柯凡不再是当初那个率性而为、通透淡泊的少女,而羲九歌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无情无爱,故而无所畏惧的神女了。
这是羲九歌第一次意识到神仙漫长的寿命是多么无情。但柯凡能冲破门第藩篱嫁给所爱,终究是好事,如果柯屹还在,应当也会为她高兴的吧。
羲九歌明白柯凡的顾虑,她再在这里待下去,蓐家免不了要心生猜忌,疑心柯凡和羲九歌告状。羲九歌不愿意让柯凡被公婆为难,主动起身,说:“既然你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天宫里还有许多事,我先走一步。柯凡,恭喜你,祝你幸福。”
柯凡这些天听了无数遍恭贺,但再一次听到还是不禁露出浅浅的笑。柯凡跟着站起身,她有些想问羲九歌和黎寒光怎么样了,但话到嘴边终究咽了下去,用世家最常见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微笑,行礼道:“多谢神女。神女慢走。”
羲九歌走出蓐家,她看着天上刺眼的太阳,难得觉得茫然。和柯凡说话比她预料中短得多,羲九歌刚和白帝不欢而散,也不是很想回西天宫。偌大的天界,她竟然觉得无处可去。
羲九歌不期然想起另一个人。二十年未见,不知道黎寒光怎么样了。
·
中天宫。
侍者看到来人,安安分分行礼。早些年他们还对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帝子不以为意,然而十年下来,所有抱有这种想法的人都用性命付出了代价,侍者们收起轻慢,再不敢对黎寒光不敬。
这些年天界最热闹的地方就是玄宫。每当玄帝提出册立黎寒光的时候,玄宫里总要出些意外,要么是玄后病了,要么是宫中出现不祥之兆,不宜举办典礼。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哪有那么多意外,分明是玄后不愿意承认黎寒光。而如果玄帝真想给黎寒光正名,不可能屡屡被玄后得逞。
说白了,玄后不喜黎寒光,玄帝也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和玄后撕破脸,所以黎寒光的身份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下来,迟迟没有定论。
众人都暗暗看笑话,而闹剧本尊看起来一点都不急。黎寒光从人间历劫回来后,销声匿迹十年,突然有一天他出现在雍天宫,照常上课,全然把那些看笑话的眼神当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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