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下最后一口茶水,却迟迟没有将茶盏放下,反而捏在手心里,徐徐问道:“尘安,你知道这皇宫矗立多久了吗?”
时尘安摇摇头,道:“我不知具体多久,只感觉好久好久了。”
“确实很久了,旧朝时宫墙便斑驳了,自新朝开立传到陛下手里,也有两百多年了。”汪姑姑眯着眼,道,“这里的人一代一代的换,宫规却不曾变过,那些潜规则更是根深蒂固扎在了瓦檐砖墙之中,一年年雨打风吹起,它们都变老了,而陛下却还那样的年轻。”
“陛下?”时尘安微微一愣,她原本以为汪姑姑说这话是来训诫自己不要做个愣头青,处事要学会圆滑,她都已经预备了话准备回复汪姑姑不是所有的事都
可以圆滑,却不想汪姑姑说了‘陛下’。
汪姑姑只觉好笑:“你以为呢?”
时尘安确实不懂:“陛下是天地之主,他也要学会圆滑吗?”
“陛下是天地之主,可他也是人,也是要与人打交道,既然要与人打交道,那就没有人可以称心顺遂。”汪姑姑冷静地看着时尘安,“陛下不高兴时总爱去豹房逛逛,你最要紧的工作就是顺着陛下的心意,哄他开心。这些日子前朝发生了许多事,陛下不高兴得很,行事总难免乖张一些。”
时尘安听清了汪姑姑的话,却陷入了长久的茫然之中。
她难以想象原来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也有不能如意的时候,甚至还需要她这个小小宫女去体谅,去哄。
时尘安没有吭声,垂着眼睑注视着蜷缩在茶盏之中,色泽翠绿,形如瓜子的茶叶。
汪姑姑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温和地提点她:“既然食君俸禄,自然要忠君之事,对吗?”
这话时尘安倒是明白,她起身与汪姑姑道谢。
*
豹房剧变后,倒是没有人敢顶风打小算盘,在刘福全的监督下,挑选过来的都是老实勤快的宫女太监。
时尘安比着汪姑姑的教诲,制定了一套规矩,在他们进了宫门时便耳提面命过了。
她年纪小,面也善,却没人敢不服她,时尘安微微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有松到底,就听未央宫的小郑来传话,陛下这几日心情不佳,随时都可能要来豹房,因此要饿着那些豹子,每三日才给一餐肉食。
时尘安道:“怀孕的母豹也要如此吗?”
小郑眼皮未抬,无动于衷:“也要如此。”
三日一餐,饿不死豹子,不过是教它们多受些罪罢了,本来就是靠着皇帝养着的畜生,自然有义务讨好陛下开心。
时尘安能理解。
但是母豹怀有身孕,三日一餐对于母豹和孩子来说,还是过于残忍了。
不,就算是没有怀孕的豹子,被这样对待也是残忍的,毕竟它们本不该在豹笼里生活,本不需要仰仗皇帝的鼻息,它们本该是自由的,在草原上自在奔跑,随心所欲地大口吃肉。
小郑久久没有得到时尘安的回复,脚尖微动:“时尘安?”
时尘安回神:“是,我知道了。”
小郑走后,桃月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走了过来,道:“吓死我了,刚才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呢。”
“你高看我了,”时尘安道,“我哪有那样勇敢。”panpan
桃月道:“你还不勇敢吗?”
时尘安从桃月的神色中难辨真心与玩笑。
*
皇帝的心情大约确实差,隔了一日,他又来了。
时尘安难掩对他的惧怕,但如今身为豹房掌事,她不得不强忍着恐惧随侍左右,只是那头低到了胸前,连抬一抬的勇气都没有。
好在皇帝的心思都挂在饿久了,为了争抢食物互相撕咬的豹子上,没空搭理一个畏缩的宫女。
但斗笼里凶狠的动静与漫延开来的血腥气仍旧吸引了时尘安的注意,她呆呆地看着那些豹子为了争一口吃的,残忍地咬开同类的皮肉,鲜血染红了黄色的绒毛,怀孕的母豹奄奄一息卧在斗笼的阴暗之处,唯有润着泪花的黄瞳泛出点绝望的光来。
“陛下。”时尘安脱口而出,声响惊动了所有的人,那双双扫过来的目光像是从四方扎过来的利箭,让时尘安顿生悔意。
“何事?”
皇帝坐在楠木交椅上,稳稳托着一盏官窑脱胎填白盖碗,浓烈的血腥味早已压制住了茶香,他却依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啜饮了半盏。
时尘安抖着嗓子,道:“陛下,这些豹子已身受重伤,若是再让它们缠斗下去,恐怕它们就要死了。”
“所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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