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尘安不明所以,老老实实地回答:“临的是颜帖。”
皇帝墨宝珍贵,没有他的允许,就算借小郑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拿了皇帝的字给时尘安临。
但颜体丰腴雄浑,本不该生长出这铁钩银画来,皇帝知道,那些违和突兀是属于时尘安的一部分,从时尘安胆大包天,杀了小要,又厉声呛他时,他就已经见识过了。
皇帝放下陈情书道:“你的字很像一个人。”
时尘安道:“谁?”
皇帝道:“陛下。”
时尘安吓了一跳,满脸都是“你在跟我开什么能让我原地爆炸的玩笑”的神色。
皇帝提笔,在时尘安提前磨好的墨上一舔,吸饱墨汁,从容落笔。字迹匀整衬拔,筋骨挺劲,运转如刀,与这字相比,时尘安左看右看,只觉自己的字圆拙稚嫩,骨散气游。
她抬头看着皇帝,目光有些痴呆。
皇帝道:“我这字受教于陛下,你看我与你的字像吗?”
时尘安:“你好抬举我,要是我能写出你半分的气韵来,我当真做梦都要笑醒了。”
她说这话时,目光不自觉下滑,落到了皇帝的手上。
在这之前,她没想过他会写字,毕竟在她看来,只有穷苦人家才会送儿子入宫做太监,而穷苦人家活下去都艰难,是请不起先生的。
这陌生的太监能认字,是意外之喜,非常好。更好的是,就连他的字也那般像他的手,瘦骨遒筋,好似可以托天立地。
如果他不是太监,而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呢?是不是也可以读书,考学,出仕,走上他的青云之路?
时尘安不敢多想,就像她胆小的只敢畅想太监的‘如果’,却不敢想象自己若是生在小富之家,拥有一双宠爱自己的父母,不必零落宫墙,她的人生又会如何。
因她知道这世界没有那么多‘如果’,而这些‘如果’制造的美梦恰恰冰冷如刀,一刀一刀割着她的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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