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是你想的意思,别说这次咱们的陈情书确实派上了用场,就算没有,陛下对她还不够偏爱吗?她可是杀了人的,陛下不仅没处罚她,还给她官升那么多级,还未及笄就是掌事,我们可眼热不来。”
“那现在怎么回事啊?我想着总能跟着拿赏赐,前些日子还奉承了姑姑一回,说好了要孝敬她老人家人参,这再不拿过去,姑姑要翻脸了。”
“谁叫你东西没到手,先奉承人的,这回砸了脚吧?”
“你不知道大冷天手浸在冷水里的苦楚,就别说风凉话……你们谁去问问?”
又是瞬间的寂静,过了儿才有人道:“我不敢,她可是敢杀人的,万一我把她弄得不开心了,她杀了我怎么办?桃月都说她心理素质好,杀了人后该吃该睡,一点不耽误,想来也不怕再杀一个,反正有陛下给她兜底。”
她们啧啧了几声,话题迅速改换,开始讨论起时尘安的心理素质为什么这么强,难道她的良心不会不安,不怕夜里撞见鬼来向她索命?
时尘安听不下去了,她转头就走。
在她们刻薄的言论之中,好似时尘安是天生的刽子手,视人命如草芥,在她们的形容之中,时尘安小时杀鸡,长大杀人,双手全是鲜血,死后要下地狱。
——大约正是天生嗜血,时尘安才会得到那位残暴君主的另眼相看。
时尘安有些难过,还没来得及等她从这种难过中解脱出来,她迎面看到两个宫人向她问好,如往常一样,原本时尘安不该在意,但或许正是无意间听到了‘心里话’,因此她颇为敏锐地发现了些从未建议过的细节。
——宫人恭顺地低着头,侧开身子,让出大片的道路,但垂在胯侧、绞紧的手仍旧暴露了她们的紧张。
这些都是比时尘安先进宫,年长她好几岁的宫人,她小小年纪,又无经验,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压制住她们,让她们臣服于她的管理之下?
时尘安后知后觉认识到这些后,连她们的礼都受不起,脚步仓皇地离开了。
她一整天都在想这件事,想到提笔练字的时候手都有些飘忽,下笔时手腕绵软,引得皇帝倒转笔头,打了她的手腕一下。
力道不重,却让时尘安羞愧不已,她嗫嚅着道歉,预备着重新换上澄心堂的纸继续练字。
皇帝道:“有了心事,不和我说说?”
皇帝的眼眸是冷的,上挑的眼尾颇为锋利,但或许是因为浸润着烛光,因此给他染上了假意的温柔。
时尘安咬了咬唇,尽量克制着难过,把白天的事情说给皇帝听。
她以为皇帝会因此叹息,为她不平,但实际上,他的神色始终平静,一丝波澜都不曾起。
时尘安心渐渐下沉,道:“你觉得她们说得有道理吗?”
皇帝反问她:“你觉得她们说的有道理吗?”
时尘安不假思索地摇头。
皇帝道:“你是最了解你自己的人,既然你觉得她们没有道理,那就是没有道理。”
时尘安道:“可是,被这样误会让我感到难过,我明明是出于自保,才无奈杀人,而且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心安理得,我越来越怕夜晚了……她们凭什么这样说我,一味忽视小要做的恶,好像我是个天生冷血的人,这让我很难受。”
她眼尾下垂,失落满溢,嘴巴微抿,全是委屈。
真的还只是个小姑娘呢。
她头回见皇帝表现出那样的桀骜不屈,倒总是让皇帝忽略她的年纪。可事实上,她还小,连脸上的婴儿肥都来不及消退,目光里都是稚嫩。
大约也是因为双方亲近了,她才敢放下对皇帝的戒备,而对小川吐露一些心里的委屈。
皇帝抿了口茶,教她:“让人害怕,总比叫人觉得你好欺负才好。至少现在豹房太平无事,她们饶是不满,也不敢到你面前乱嚼舌根,阴阳怪气,你的日子照旧很舒坦。”
时尘安仍是纠结:“可是一想到她们私下里是这样看我,我便觉得委屈,明明我不是那样的人,究竟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才让她们这样误会我。”
皇帝道:“听了她们的谈论,你心里会不会对她们也有看法?”
时尘安想了想,点点头:“至少我会觉得她们不能明辨是非。”
皇帝道:“这就对了,每个人都会有一套自我逻辑,支撑她们完成对整个世界的评判。这套逻辑源自于每个人的利益,眼界与教育,难以更改。你们正是因为评判逻辑不同,才会在同一件事上有天差地别的想法,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你不会是第一个被误解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将茶盏放下,青绿的茶水在白瓷盏里微漾。
“人心的隔阂比宫墙还要厚,尤其是在宫里,她们为利益而来,若得不到她们想要的利益,自然会极尽可能诋毁你,你根本不必在乎这种事,对付这种人,让她们理解你,不如让她们畏惧你。至于你,既然一直挺着胸膛做人,就更不必怕她们议论,因为她们根本戳不到你的脊梁骨。”
在时尘安过往的十四年里,从没有人与她讲过这些道理。家里光是活下去就很艰难了,父母的精力全部花费在如何解决三餐的嚼用上,怎么会把心思花费在这些上。哪怕是遇上了些坎坷,时老爹也只会说:“谁叫我们又穷又没用,因此全部欺负我们。”
在听到那些议论时,时尘安也是这样想的,都是她做的不好,太过激进,居然杀了小要,所以才会被人戳脊梁骨,可是若是再来一次,面对那种境地,时尘安也不知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就是在这样的茫然之下,委屈才会越积越多,好像就是她太笨,找不到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换做别人,或许都不会让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皇帝还是第一个告诉她就算被人议论,也不是她的错,她根本无需为此自怨自艾,进行没有必要的反省的人。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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