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尘安道:“它眼里含着泪,眼睁睁地看着阿爹举着菜刀向它走去,没有跑也没有挣扎,奴婢那时候想不明白它为什么不跑也不挣扎,后来轮到了奴婢,我就明白了。”
靳川言什么都没说,他纵容时尘安的泪水,只是拿了块干净的帕子递给了她,就连刘福全送了茶点进来,他也轻打手势让刘福全轻轻把茶点放下,再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不要打扰到时尘安。
小姑娘有自己的尊严,他要好好守着。
时尘安没有察觉,她落了会儿泪,才用盈满泪水的眸子看着靳川言:“其实从阿姐那件事开始奴婢便意识到了,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被父母喜欢,只是很不幸,奴婢的阿姐和奴婢恰巧是这些孩子之一。”
靳川言方才回过神来,时尘安这样拐着弯,还把自己弄哭了,其实是为了迂回劝慰他。
靳川言的手指些微蜷曲,半晌,方道:“你说得是,你是这样的孩子,我亦何尝不是?”
他原本要做戏卖可怜的虚伪被时尘安的眼泪弹得分毫不胜,她好像总有这样的本事,轻而易举能让人用真心示以她。
靳川言道:“我从小就不得太后的喜欢,很小的时候父皇便告诉我,太后将我生下来很不容易,我应当好好孝顺他。我以为太后生我时遇了难产,受了苦头,因此把父皇的话记在了心上,每每想法子哄她高兴,却总是热脸贴冷屁股。后来我才知道父皇口中的不容易是指她怀我时故意从楼梯滚下来,又喝了两碗堕胎药,都没有将我打掉,只能把我生下来。”
时尘安听不明白:“阿爹讨厌奴婢和阿姐,是因为我们是女孩子,难道那时候太医误诊了你的性别,以为你也是女孩子?”
“她若真是重男轻女,等我出生后,也该改了对我的态度才是。”靳川言沉默了会儿,道,“我即位之前,宫里一直有疯言疯语,道我其实不是父皇的血脉。”
时尘安陡然睁大了眼,骤然听到此等秘辛,她感觉自己的屁股有点坐不住。
靳川言道:“你放心,早就经过滴血验亲证明了我的血统,否则,这皇位也轮不到我来坐。但因为这件事我也知道了太后在进宫之前,其实嫁过人,只是后来被父皇看上,于是她不得不和前夫离婚,入了宫,做了皇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尘安喉咙有些难受:“那她对你的恨岂不是一种牵连。”
“就是一种牵连,她觉得因为有了我,她才不得不入了宫,所以讨厌我。但等有了靳川赫,她已经做习惯了皇后,享受惯了优渥的生活,自然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倾注所有的母爱。”靳川言嘴角噙着冷笑, “事情就是这样荒唐,就连父皇,也觉得我的存在碍眼,一看到我就好像又让他想起那些肮脏的往事,因此他也更偏爱靳川赫。”
“若不是靳川赫太过无用,若不是父皇不理政事,需得有个人为他卖命,我这东宫太子早就被他废了。他们有他们的爱恨纠葛,我又算什么?难道我就这么情愿被他们生下来吗?我宁可自己真的被那两碗堕胎药打掉了。”
靳川言说这话时,将唇线抿得很直,但仍然克制不住地在轻轻颤抖。
这些话他早就想质问先皇,只是他们不是普通的父子,在父子之前,他们首先是君臣,靳川言不能也没有资格这般犯上,他需要得到皇位,这不单单因为他的野心,更多的还有不甘心。
靳川赫,只是一个被宠坏的酒囊饭桶而已,怎么可以任由这对任性的父母把江山交到这种人手里?
所以他默默地把委屈、不公、恨意都嚼碎,咽进了肚子里去了。他让自己忘却了和先皇、太后、靳川赫之间的血脉联系,只把先皇和太后当作一对需要好生伺候的顶头上峰。
他封闭了自己的感情,戴上了虚伪的面具,让自己成为了父亲眼里优秀的臣子,弟弟眼里无线纵容到没有底线的好兄长。
靳川言这面具当真戴得扎实,直到先皇驾崩,靳川赫与太后筹谋宫变后,靳川赫被白缜捆送到靳川言面前时,这个蠢货竟然还会指望靠卖兄弟情谊,就能让往日里的好兄长继续纵容他,连夺宫谋反这样的大罪都能放他一马。
蠢啊,当真是蠢。
但同时,靳川言这些年做出了多么巨大的忍耐也是可想而知,他听着这对母子理直气壮的求饶声,抬头望了眼布满星子的夜空,下了命令。
“将靳川赫挫骨扬灰。”
“屠了跟随他造反的近卫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后骂他是冷血的怪物,靳川言觉得极为莫名其妙,她好像忘了,最开始是他们三个人将他夹出了血脉亲情中,他不过顺应了他们的意愿,怎么就冷血成了怪物?
他不能理解。
时尘安道:“靳川言。”
靳川言看向她。
时尘安轻轻叹气,她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哭过的样子真像一颗挂着雨水、熟了的软桃:“都过去了。”
靳川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就是这只手握着长剑毫不犹豫地捅穿了靳川赫的身体,亲弟弟的鲜血溅到了腕骨上,皮肤是白的,经脉是青的,血液是红的,特别刺眼。
过去的东西没有那么容易过去,它们只会融进骨血里,成为靳川言心中的野兽。
靳川言收起手掌,凉薄的神色里有了些笑,他道:“时尘安,你不该过来抱一抱,安慰我吗?”
时尘安愣了愣,她拘谨异常地坐着,似乎有些抗拒,但靳川言不催促她,也不强迫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没法办法拒绝,她踌躇了瞬,还是走了过去。
她站在靳川言的面前,并不懂该如何主动投怀送抱,只能像个木头一样站着,等靳川言主动。
靳川言叹口气,无奈地张开了怀抱,搂住时尘安的腰,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这是他们在白日里,在双方清醒时的第一个拥抱,时尘安拥入他怀时能嗅到清晰的龙涎香,看到他的脖颈上,白皙的透着青筋的肌肤。
靳川言的手臂是有力的,大腿是结实的,却没有任何的禁锢感,而是温柔地将她的身子托住。
时尘安有些分辨不了现在究竟是谁在安慰谁。
靳川言在拥住她的时候,深深地叹气:“怎么偏偏叫我碰上了你这个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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