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
因为近现代的一些影视作品,民间一提到僵尸,更多的脑子里会自然浮现出清朝官服、花翎官帽的长辫子僵尸一跳一跳的样子,但这里许白微所想的并非这个。
在各种关于僵尸的恐怖传说传开之前,在早前的历史中,僵被认为是人尸解成仙的遗蜕。
古代的人死了,那些地位显赫的人,特别是帝王,总想让自己的尸身永存,就算不能成仙,也要退而求“僵”,也算是对不能“万岁”的补偿。
一般用金、玉、水银、云母、珠宝等,或是地位更高的,用黄肠题凑、金缕玉衣,来让尸身不腐。
“僵”指的是尸身不腐的状态,似乎如此就能接近永生。
在这种背景下,如果在挖掘坟墓时,发现谁的尸身不腐甚至面容如生,就会认为尸主生前有什么德行或道行,兴许会被传播开来作为美谈。
《太平御览》中就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骠骑将军卞壶的墓被盗贼掘开,开馆发现他“尸面如生”,而且死后指甲还在生长,被认为是忠臣的灵应。
《宝庆四明志》中也提到,后汉时的鲍盖,下葬后三十年,突然托梦给他的妻子,说要复生,他的妻子打开棺木,也发现其尸如生,只是没有气息。
当然,这些说法更多的是传说,无从考证,尸解成仙,是不是真的成仙了也不知道,但是成“僵”应该的确是事实。
“抱歉,再问个冒犯的问题,您逝世之后,被葬在了哪里?”许白微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洞天福地,能养出来“僵”。
这回卫慕闲视线从台上抽离下来,落到了许白微身上,甚至还笑了两声——不得不说,他长得的确俊朗,笑起来的时候犹如春风徐徐而来。
他那笑里有点戏谑的意味,他死前虽然也就二十五六岁,但若是算上阴寿,也得有几百年了,看许白微就是个小姑娘。
“再问个冒犯的问题”……她自己也知道刚才那打量是冒犯了,但神态颇为坦然,有种冒都冒犯了,不介意多冒犯一次的意思。
“就在邙山,你们现在把那称作仙人峰。”卫慕闲答得也干脆。
自古埋骨地都是能藏就藏的,以免被图谋不轨的歹徒打扰,但他这尸体本尸都跑了,自然不在意会不会被人打扰了。
况且眼前这小姑娘,看着也不像是会干出掘人坟墓事的人。
蓦的,许白微想起了在景区门口时,那个女生提起的仙人峰上的垂枝梅,她突然就想明白了。
僵,吸地气,排斥生气、灵气、日精月华,但阴阳相生,在僵周围,必然会有个吸取生气、灵气和日精月华的存在,木主生机,那棵垂枝梅大约是距离他的墓地很近,就得了这个天时地利的便宜。
第45章 招魂
台上的戏还在继续, 演到他被迫饮下一杯毒酒“畏罪自杀”,但卫慕闲的神情还是那样平和。
许白微又问:“这些年你心里没有怨吗?”
她觉得很奇怪,他身上一片清明, 几乎没有怨气秽气纠结, 关于僵为“尸解成仙”的说法只在传说中听过,现实中还未曾见过。不论是她还是众多道士,在现世的行法实践中遇见过的毛僵、飞僵, 或是游尸、伏尸, 名字虽然不同,但大都属于“僵”的范畴, 而这些, 无一例外都是怨气戾气深重的, 甚至就是这些怨气戾气才将尸身催化为了僵。
卫慕闲生前经历了那样的事,还成了僵, 按理说不该这么“豁然”才对。
他脸上有浮起笑意,能看出来,他生前的确是脾性很好的人。
卫慕闲:“我非圣人,怨气自然是有, 前两百年怨那皇帝, 怨自己所遇非明主,之后又怨瑛瑛心狠,哦……瑛瑛就是我妻。”他说到一半,稍稍停顿了下, 跟许白微多解释了一句。
“我猜想,是瑛瑛央求皇帝找来的术士让她将我葬在仙人峰, 或许又教给了她什么秘法,才让我成了如今的样子。瑛瑛不让我投胎, 但她自己却不知去了何处,自再有意识之后,我一直待在此处等着,但她一直没有来。”
关于他死后其妻为之敛骨那一段,个中细节许白微已经从陈小宛口中听说了一次,心下不由感叹,其妻瑛瑛,性子倒是比卫慕闲执拗很多,古代女子多温婉柔美,但卫妻瑛瑛如蒲草一般。
许白微也明白了,卫慕闲神思清明,是因他魂灵尚在,所以跟那些行尸走肉、已经空了的躯壳不一样。
“一直等在邙山,很无趣吧?这么长的时间,你都做些什么呢?”她继续试探。
卫慕闲想了想,道:“时不时出来走走,大多时候躺在墓中睡觉,光阴漫长,实在很难熬,我睡在墓中也不怕,她若是哪天真的来了,也可以叫醒我不会错过。”
他顿了顿,又说:“但是都这么久了,兴许已经投胎了也说不定。”
许白微保持了短暂的沉默,她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卫慕闲死时,这对夫妻正值青年,但在他死后第三年,其妻瑛瑛就逝世了,大抵也与那秘术有关。一个激进到能用这种方式将新死的夫君强留下来的女子,不大可能会一死就瞬时从中解脱甘愿投胎。
不过她倒是理解了为何卫慕闲是现在这样子,别的僵是因怨气而生,而他心中虽有怨,却是为瑛瑛之爱而生。
知道了卫慕闲是僵,许白微突然就联想到老九之前说,宋春林在炼尸,那么她似乎猜到宋春林是想要干什么了。
当初他可以觊觎降神之灵,那现在他同样会觊觎百年古僵,可惜卫慕闲魂灵尚在,又是这幅与世无争的样子,没那么容易受人驱使。
宋春林从首都博物馆偷走的古画,现今想来,越发像是卫妻瑛瑛的遗物。但再是发妻遗物,也不过一件死物罢了,还妄图能以利相诱么。
“除了睡觉闲逛,有碰见过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卫慕闲点头,“总是睡觉也颇为无趣,有一阵子总是有好动的小家伙,新坟被翻开了,掏棺曝尸,它们很生气,就要一跳一跳地动起来,甚至有的已经能够行走,夜半就在山间游荡,我只有挨着一个一个让它们听话,回去自己的房间里,要是吓到人就不好了。”
他的说法有些奇怪,但许白微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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