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燕也不啰唆,朝着王砚辞行了一礼,直接道:“奴家乃百香楼梦燕。”
这自我介绍一出口,像胥们哗然。像胥们即便没见过梦燕,却也是听说过百香楼的梦燕娘子的。毕竟她是仅次于花魁的存在。众人看向刘赟的眼神,立即又有了些变化。
“刘郎是奴家近半年来的常客,那日他约我去明月楼用膳。我想着是常客,便去了。可没想到,晚膳用到一半,刘郎出去了一趟回来,便叫我帮他一个忙。”
大约是平日里干的便是陪人说话逗趣儿的活儿,这会儿就连说这件事,也讲究个韵律节奏。梦燕停顿了一下,吊起了他人的胃口才又开口继续:“他叫我去旁边的厢房,偷一位女娘身上的肚兜。说事成之后,等他结束了鸿胪寺的考核,便会替我赎身迎我过门做妾。”
听到梦燕这么说,顾安立即面露鄙夷之色,在心里啐了刘赟一口。
“像奴家这样的人,好些的便是等年老色衰了,自己拿出毕生积蓄赎身离开。差些的,便是老了也只能留在楼里做苦役。能嫁人,哪怕是做妾,那也算得上是顶好的归宿了,更何况还是嫁给官宦做妾?”说到这儿,梦燕眼角露出些许自嘲,“刘郎这般承诺我,我便心动了,替他做了这事儿。只是当时我并不知他为何要拿这肚兜,还以为他是心系那位娘子,才有了这等想法。”
“你、你胡说!”刘赟这会儿挣扎起来,“你定是收了柳桑宁的银两,所以才来污蔑我!”
一直没吭声的柳桑宁听到刘赟的指责都气笑了。
她冷冷道:“我为何要污蔑你?我若是污蔑,那也得污蔑一个令我忌惮的对手。就你?你配吗?你番邦语只精通一门,另外学的都不过是皮毛罢了,我为何要将你当成对手?”
刘赟没想到柳桑宁会这般直接,顿时气得脸发红,随后又红转黑。
“口说无凭,不能定我的罪!”刘赟嘴硬道。
梦燕却不急不慢:“大人,我有证据。”
说着,她从袖袋里拿出一枚玉佩,在看到那枚玉佩的瞬间,刘赟如同被雷劈了一般。
只听梦燕道:“那日刘郎与我春风一度,我担心他出尔反尔,便自己多留了个心眼,趁他睡醒前偷偷藏了一块他的随身玉佩,这玉佩上刻着他们刘府的印,只需找个刘府的人过上一眼,便知真假。”
话音刚落,刘赟整个人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第70章 此事已了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皆在,刘赟深知自己辩驳也是无济于事。
他整个人颓然地瘫坐在原地,只觉得脸上有冰凉之感,抬手一抹,竟是不知何时落了泪。此时此刻,他心中升起巨大的惶恐与悔意,他觉得周围的同僚看着他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冷漠的怜悯。
就连他平日里狗腿子一般跟着的李庆泽,不知何时往后退了两步,离他更远了。
柳桑宁从走廊下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竟如此害我。”
她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不像是在质问,而是在阐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般。
刘赟抬头看她,看着她身上依旧穿着的吏员服。看着她那张依旧娇俏明媚的脸,看着她浑身上下干干净净,不似自己此刻的狼狈……刘赟在这一刻忽然就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他像是疯了一般狠狠瞪着柳桑宁,吼道:“你没资格指责我!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我也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
柳桑宁面露不解:“关我何事?”
刘赟继续吼道:“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非要考鸿胪寺,若不是你让王大人破格录取,这次我们所有人就不会有人需要被淘汰!你为什么要来,你一个女子为何要来!?你不本分地待在家中嫁人,整日地抛头露面,简直就是伤风败俗,不知廉耻!是你!是你逼我到这一步的,是你抢走了属于我的位置!”
“更何况,若不是你与徐大人走得近,还叫我撞见一起喝醉了酒,我又怎会有机会下手?是你自己不检点,给我的机会!”
他越说越疯癫,眼睛像是充血一般通红,额角青筋都爆了起来,瞧着很是狰狞。
柳桑宁听得忍不住都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哈哈出声。等笑完,她忽地收起脸上的笑意,冷冰冰地看向刘赟。
“你说是我给你机会,那你为何不说,那日我是与几人饮酒?你为何不选另外一个人下手,而是选了徐大人下手?呵,不过是你畏惧另外一人的权势罢了!”
“何况,今日没有我,也会有旁人。说来说去,你不过是内心害怕我会顺利通过考核,而你可能是那个被淘汰的人。而你拿我说事,不过就因为我是女子,你觉得女子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就不应该留在鸿胪寺,好将这个位子让出来给你。可若我今日是男子,你还会这般认为是我抢走了属于你的位置吗?你不会,你只会更清醒的认识到,是你技不如人,是你太弱了!”
这些话她说得掷地有声,就像是鼓槌,一下一下敲击在他心上。每一下都是那么震耳欲聋,让刘赟想要假装听不到都难。
“刘赟,你是个懦夫。只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来挤走同僚,却不想着精进自己。”柳桑宁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旁人听着还觉得这种语气和态度很是令人熟悉,好像他们在别人的身上也曾见到过。然后就听她继续道,“你若够强,你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己会被淘汰,淘汰的只会是比你弱的人。你对自己大约是很了解的,你知道如果这次你不能通过考核,只留下来做个吏员的话,你可能穷其一生也没办法从吏员升为正式的有官阶的像胥。所以你才会如此气急败坏,才会如此心急。”
这话简直就是一针见血,直接扎在了刘赟的心窝上。
她朝着刘赟蹲下靠近,在刘赟的耳边低声说道:“可惜,我从未将你当成过对手。”
刘赟在听到的瞬间眼睛睁大,随即面容变得越发狰狞起来。他叫嚷着,辱骂声刚一开口,就被忽然上前的徐尽欢一把捂住,随后他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帕子,快速地塞进了刘赟的嘴里,让他那些肮脏的话全都只能吞回肚子里。
这时王砚辞才开口:“将他带去吏部,此事也可以给吏部尚书一个交代了。”
长伍领命,随即又叫了几位人高马大的吏员,将刘赟捆了往吏部方向而去。柳桑宁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想,就是不知道这位吏部尚书看到人知道真相时,会作何感想了。
“既然此事已了,日后便不要再提及了。”王砚辞看向院中的所有像胥,目光落在了实习像胥们身上,“还有几日便是第二轮的考核,大家都做好准备吧。”
见实习像胥们的神情瞧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王砚辞又道:“莫要以为刘赟被除名,你们的第二轮考核便高枕无忧了。若你们第二轮考核不过关,照样涮下去。记住,鸿胪寺不养无用之人。”
实习像胥们赶忙应下,刚松了的皮就又紧起来。
柳桑宁随王砚辞回工房,一路上时不时偷瞄他好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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