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雨心中有过一阵钝痛,披风之下的手捏得极紧,手指几乎要插进掌心里。
叶轻雨深吸了一口气,却坚持继续说下去:“他还说,当年是他疏通的关系,叫人做了假证。他早就看中了林氏,想尽办法想要得到林氏,终于在长安找到了机会。
金浮生脖颈与背脊处本有一纹样,事后,他怕总有一天事情会查到他头上,还故意将自己身后的纹样给去掉了。
他不仅去掉了自己的,还找人将当年几个别国使臣身上的纹样给强行去掉,只因那几个使臣身上的纹样位置与他大致相同。他想要以此来混淆视线,哪怕查到了也不能确定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个。”
这些真相自然是从王砚辞他们嘴里听来的,这会儿她全给栽到金浮生头上,一口咬死是他今日自己说出来的。就如皇帝在忧心的,觉得证据不足,那她这般说了,金浮生也无证据证明他没有这么说过。
叶轻雨觉得自己的思绪从来没有哪一刻像今日这般清明,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前头指引着她,让她走出这许多步。
或许是愧疚吧。愧疚于是自己的父亲狼狈为奸,将王孟然的妻子逼上了绝路,让王孟然求告无门。
听到叶轻雨说了这么多,皇帝是想阻止都来不及了。他相信这些话,不用太久就会被人传出去。
“你说的这些,若是新济国圣子不认,或许反倒会让你得了个诬陷的罪名,你可知这其中厉害?”皇帝沉声问叶轻雨。
叶轻雨冲着皇帝重重磕了一个头,磕得十分的虔诚。
她目光笃定坚毅,高声说道:“陛下,臣女句句属实,甘愿接受任何审讯!”
皇帝被叶轻雨这样豁出去的模样看得一怔。
还未等他开口,门口忽然传来声音:“陛下,臣有冤要向陛下陈情!”
听到熟悉的声音,皇帝下意识地看向御书房门口,便见王砚辞迈步进来,他的身后跟着柳桑宁与徐尽欢。
王砚辞大步走上前,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皇帝看得忽然有一瞬只觉得心脏都似乎停跳了半拍,他抿了抿唇,道:“王爱卿,你有何冤?”
“臣,要替二十二年前惨死的亡父亡母伸冤!”
第176章 朕来审
“王爱卿这是何意?”皇帝看着王砚辞,眼里带着些许的警告。
可王砚辞就像是失去了平日里的聪明,只执拗道:“臣有一事,必须向陛下坦白!臣并非王慈安之子,而是当年的四品像胥王孟然与林氏之子!”
随着此话说出口,御书房内一片寂静。皇帝看着王砚辞的眼神也变得复杂,他的手不自觉捏成了拳头,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沉着脸问:“王砚辞,这可是你算计好的?你一直欺瞒着朕?!”
王砚辞冲着皇帝伏身:“陛下明鉴,臣自幼被父亲收养,父亲从小便告诉我,王氏族人应忠君爱国。那时我年幼,又受了极大的刺激,其实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自己看到过一个被纹在身后的纹样。父亲不想让我想起从前的事,这十几年来,我也从未去想过。”
这番话说得极为平静,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在阐述别人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他如此的淡然,让皇帝不悦的心又舒然了许多。他本紧握的右手松开,就这么看着王砚辞,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一旁柳桑宁与徐尽欢却在心中大大松了口气,柳桑宁想,方才来的路上她劝他的话,他总算是听进去了。
因为叶轻雨身上的变故,他们之前定好的计划必须要做出改变。徐尽欢去通知他们叶轻雨进宫了时,柳桑宁便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一点。若是王砚辞进宫后直接让皇帝查二十二年前的案子,还将证据一一摆出来,那只怕皇帝不仅不会怜惜他。反倒只会忌惮他,甚至怀疑他与叶轻雨串通一气。
柳桑宁思来想去,唯有装作此事对王砚辞来说也是突发事件,他只是因此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世顺势而为罢了,才能让皇帝心底的疑虑打消。
皇帝依旧黑着脸:“那你为何突然要向朕伸冤?”
王砚辞脸朝着地,眼睛盯着地面,双眸里全是冰冷的杀意。声音却与平常无异:“今日我听闻叶娘子出事,这才入宫。陛下也知,叶娘子与我等一向交好,她在我心里如同亲妹一般。可没想到进了宫,却在御书房外听到了这一切。我虽忘记了许多,却也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如今知道他们之死有冤,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心如止水。他们生我一场,于我有恩,既有恩便要报。”
最后一句话让皇帝神情缓和了一下。
他不由想起当年他钦点王砚辞为状元郎后召见他时的场景。那时王砚辞年少,瞧着却有一种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
他那时也是在这御书房内,对自己行一大礼,掷地有声说道:“族中虽人人夸我聪慧,我却知他们许多人只当我是族长之子,认为我年幼有此学问定是背后有人帮我,我不过是徒有虚名。可陛下却相信我有真才实学,陛下于我乃是伯乐,有知遇之恩。陛下于我有恩,我必用余生报恩!”
说完这番话,往后十二载,王砚辞果然说到做到,用才学与能力帮他做了不少事,扫除了朝中不少阻碍,还为他数次以身犯险,差点丢了性命。而他不贪功不要高位,只愿做个纯臣,做他的心腹。
想到这里,皇帝的神色便又缓和了许多。
王砚辞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不用抬头就知道皇帝的怒气消了不少。他依旧匍匐在地,只嘴上说道:“求陛下成全,让我为亡故的生父生母尽这一点孝吧!”
柳桑宁微垂着双眸,心里却忍不住为王砚辞连连叫好。什么叫说话的艺术?这就是!就这么三言两语,王砚辞不仅一扭颓势,在最后还用孝道来捆绑皇帝。
要知道,他们这个皇帝就是个顶孝顺的儿子,对自己的母亲几乎算得上是百依百顺,母子关系极好。
一旁太后也听得动容,她忍不住感慨一句:“也是苦命的孩子。”
王砚辞适时颤抖了一下身体,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陛下,除了尽孝,臣也是想除了自己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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