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问题,您说要带我去京城嫁人,到底要嫁给什么样的人,总得跟我说说吧。”
“这个暂且不能说,等我带你回京两家见过把事情定下来,再说也不迟。”
武家给武承安说了两回亲事都没成,武承安都成京城里的笑话了。这次要是没个十成十的准信儿,是怎么都不会摆上台面来说的。
孟半烟一听这话差点都气笑了,自己这个爹自个儿给人家当赘婿也就算了。现在要拿女儿去填补人家,还得任凭人家说了算。
感情这侯府也不是什么多厉害的人家,也得被人买菜似的挑三拣四,自己碰上这么个破事,真够晦气的。
父女两个站在孟山岳坟前一五一十把家产怎么分,女儿怎么嫁说得清清楚楚,跟着一起来的阿柒与孟海平带来的管事,见两人没再吵起来都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觉得这场面实在荒诞无稽。
阿柒手放在腰际虚虚握着短刀刀柄,看着相对而立只差没拿个算盘一分一厘都要扒拉分明的两人,连怒气都没了,只在心里叹息,大姑娘往后真真就独自一个人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快,马车进城的时候守门的王泉不像以往那样主动迎上孟半烟的马车,眼睛直直盯着跟在后头孟海平的马车,哈着腰一副谄媚熟络迎上去,那样子看得阿柒忍不住啐了一口。
“我都不生气你气鼓鼓的做什么,他现在是侯府的姑爷,一个守城门的卒子不去巴结他,难道还来跟我打招呼。”
在外面做生意久了,捧高踩低是孟半烟适应得最好的事。就连她自己也不免被裹挟其中,又怎么会去强求旁人。
马车进了城直奔县衙而去,这次孟半烟终于没被门房拦在外头,而是和孟海平一起被客客气气请到二堂中的主簿衙门里。
县衙除了县太爷底下还有县丞和主簿分管,再往下又还有六房各科诸多吏员办事,孟主簿平时主管文书户籍等事,为此六房中的吏房户房也紧挨着他这小院。
孟半烟和孟海平被门房杂吏领着进了孟主簿的院子,后脚主管户房的姜典吏便拿着早在自己这里放得快要发霉的放妻书跟了过去。
在县城里做吏,几乎没什么前途,从吏转官这里头不亚于隔着天堑,就算有人家砸银子买个主簿县丞也极难再往上升,倒还不如不浪费钱。
但做吏这件事向来都是祖传父父传子,时间长了整个县衙里真正有实权能办事的,还是底下这些小吏。所以即便月奉少得可怜,这些吏员家里也多的是子侄抢破头想要进衙门里当差。
孟家的事一直就是本烂账,不管是孟半烟还是孟家族人,每次要办点小事也得多打点塞钱,才能保证不被对方下绊子坏了事。
谁都清楚衙门里的吏员在两头通吃,要是谁不给好处就去另一边通风报信,可就算是这样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一边是乡下族老一边是城中富户,说起来都有些来历,但在衙门这些人眼里都是待宰的肥猪,区别只有哪只更肥一些。
现在孟海平回来,人家山鸡变凤凰成了侯府的姑爷,还能凭一张帖子指使知府过问县衙里的一点小事。
这就让姜典吏很难受,孟半烟为了这张放妻书上下打点花了不少,本来什么准备都做好了,自己把放妻书拿给孟半烟,再最后从她那里拿点好处,大家皆大欢喜。
现在可好,他摸不准孟海平心里愿意不愿意把妻子放回娘家,又不好再伸手问孟半烟要钱,这放妻书给与不给仿佛都要得罪人,毕竟人家才是亲父女,等会儿回头一嘀咕,恶人全成了自己的。
一屋子男人谁也没见过哪家女儿替自己亲娘张罗再嫁的事这么高兴,一个个的都闷头坐着不做声,孟海平更是不禁红了眼眶,也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乱感慨。
但心里再怎么嘀咕,都不妨碍孟半烟把放妻书拿到手。今天出门,王春华是一千个不放心,孟半烟不愿多耽误时间起身给孟主簿道了个谢,便转身出来。
人还活着就要衙门给发妻写放妻书,这人也等同于死了差不多。一直没想过王春华的孟海平终于也感受到了不自在,见女儿起身离开,也紧跟了出来。
两人往县衙外走,刚走到门口就被一脸焦急的王茂林带着两个儿子给拦下来,一起赶来的还有面色沉沉的张杨。
之前孟半烟专门让阿柒去了一趟王家,一再嘱咐不让他们掺和到自己和孟海平的事情里来。
当外公当舅舅的管这事太容易里外不是人,孟半烟不想让他们为难,也不想同两个舅舅为了这烂事再生了嫌隙。
“外公您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这事办完了我去家里的。”
“这么大的事,我在家里坐不住。你让阿柒那小不点儿带一句话,一家子人就傻子似的跟家蹲着,胡闹!”
那天王春喜被县衙扣住不准去见孟半烟,想找关系先把妹妹的放妻书弄出来,还被孟主簿给狠狠训了一顿,一家子就知道怕是出事了。
刚开始还以为是乡下孟家那个族老又来闹腾,想要藉机要钱。王茂林为了女儿连夜从柜上支了一笔银子,就想着为了女儿这次花钱消灾也行,谁承想第二天就听说了女婿活了的消息。
活了的女婿成了别人家赘婿,回了一趟家连饭都没吃一顿又铁青着脸出来。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傻子也知道这个活了的女婿回来并不是好事。
外孙女说不让掺和,王茂林就把儿子孙子都关在家里,这两天连医馆都缺了坐诊的大夫。直到今天听说孟半烟和孟海平一起来了衙门,才实在坐不住,亲自领着儿子堵到衙门上来。
见到曾经的岳父,孟海平拱起手作揖一作到底,摆出十分恭顺的姿态,只不过不管是王茂林还是王春喜王春生两个大舅哥,都一副晦气死了的样子,懒得搭腔。
这几天孟家和孟海平就像是处于暴风眼的中心,没人敢凑到他们跟前寻晦气,但其实周围早炸开了锅,热闹极了。
不管是孟海平成了侯府赘婿,还是孟半烟要让亲娘再嫁,都成了县城里津津有味的谈资。
有人说孟海平不是个东西,家里妻小都在就在外面另娶。也有人说这事怪不得他,不是说都失忆了吗,那谁还能强逼着一个没记忆的人不成家生孩子?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倒不像孟半烟,轮到她身上就没半句好话了。都说孟家把人养废了,这么大的姑娘自己不成亲就罢,还帮着母亲改嫁。
孟海平都回来了也不说把家里产业账册还给父亲,简直就是牝鸡司晨倒反天罡。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知情的人看着怕要以为孟半烟是占了他的家产,要发卖他的妻子。
四路人马齐聚县衙门口,两家带着马车两家坐着轿子,光是等在一侧的奴仆就几乎要把衙门前的一条路给堵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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