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府做东摆酒,左不过就是吃饭赏灯听戏的老一套,孙娴心和柳氏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即便觉得无趣也乐得自在。
孟半烟在外面应酬惯了更加会装样子,一时间不论是亲的表的,一大家子女眷妯娌倒也乐乐呵呵。
中午的席面摆在伯府后花园的凉亭中,饭吃完起身就能转到后头戏园子里听戏。
台上咿咿呀呀台下也嬉嬉笑笑,乍一眼看上去真真是一团和气,一大家子花团锦簇,不愧是勋贵世家的体面峥嵘。
可再仔细一听众人说的话,才晓得原来富贵人家说的也是些家长里短,不是这府里上个月添了个小子,就是几天前哪家远嫁的女儿又死在婆家了。
好的与不好的,此刻交杂在一起成了众人口中的谈资,谈不上欢喜或者难过,都是说过便罢的事情。
倒是柳氏动了心思,这些日子西院和二房被压制得实在厉害,她可以不管谢姨娘和武承定过得如意还是憋屈,但是她不能忍受僮奴吃一点点亏受一点点罪。
尤其今天,跟武家女眷们待在一起,她们左一句僮奴右一句孩子的,就更让柳氏有了底气。孟半烟得意又如何,侍郎府唯一的子嗣是自己生的,这便是她最大的倚仗。
“嫂子,前儿个您派人到我那里传话说,僮奴的事要中秋之后才能办。原想着嫂子管家忙,这事我本不该催。
但孩子的事是大事,今日难得咱们妯娌两个有空坐在一处,我也免不得要问一问嫂子,怎么僮奴的先生不好,就这么不要紧吗。”
柳氏字字句句都拿僮奴说事,只要孟半烟跟她纠缠辩驳张秀才到底是不是个好先生,能不能把僮奴教好,不管孟半烟占理不占理,她都赢了。
但孟半烟怎么可能如她的愿,人家压根就不接她的茬,“弟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不过是个启蒙的先生,你要真看不上张先生府里给你另请一个倒也不是难事。”
孟半烟等的就是柳氏发难,她摸准了柳氏的脉,就知道她不会放过好不容易在众人跟前露脸的机会。既如此,自己当然要送她一程。
“不过弟妹还是先跟我把府里这几年对不上的账,算清了再说旁的。西院和姨娘近八年从公中支走的银子,跟账上对不上的共计三万六千两银子。
借走未归还的各种摆件器具,和首饰头面我单独立了账册,弟妹不记得的话,等回府了可以到我那里去看。”
“近三年府中各个庄头送东西进府,都是弟妹帮着母亲先行点数,之后才会送进库房和府中各处。这三年有多少东西没经过公中就直接送去西院,我想即便公中和账房不知道,但那些庄头手里应该还是有一本账的。”
此话一出,柳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她怎么就忘了,孟半烟是个疯的不要脸的,自己跟她怎么斗。
第79章
孟半烟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坐在她周围的人还是能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孙娴心知道儿媳这几个月在查账,不过她没想到孟半烟已经把西院查了个底掉,更加没想到她会挑在这个时候向柳氏发难。
那种深入骨髓‘家丑不可外扬’的念头几乎是瞬间就压倒了她的理智,脸色涨得通红地看向孟半烟,想要阻止她再说下去。
好在孟半烟早习惯了孙娴心的性子,早就料到了自己这个婆母的反应,还没等她说话便伸手握在孙娴心手背上。
“母亲别生气,这几年弟妹养着孩子,花销大一些也未可知。我没过门之前各府间的往来应酬也都是弟妹帮母亲支应着,从公中借去几套头面也算不得什么大错,想来只要都还在那里,到时候还回来便是了。”
孟半烟小嘴叭叭个不停,既堵得孙娴心没个责怪自己的机会,也给了她缓一缓脑子的时间。
见孙娴心渐渐平复下来,孟半烟才又转过身冲着已经脸色惨白笑容尽失的柳氏继续发难,“今日我本不欲说这事,可一想到弟妹一心为何僮奴着想,我觉得择日不如撞日,还是跟弟妹说清楚的好。”
“僮奴如今已经启蒙,再过几年就该懂事了。要是到那时候让他知道姨娘和弟妹为了他私占了府里的财产,他小孩子家家的又该如何做人。”
“况且父亲为官清廉,家中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有数的。弟妹你既看不上秀才来给僮奴启蒙,日后少不得就要延请名师,这些事哪一件不要银子,我也是为难啊,弟妹应该能体谅吧。”
孟半烟只差没指着柳娟儿的鼻子骂,你们有脸把侍郎府的库房当自己的钱袋子使,就别怪我这会子给你没脸。不是为了侍郎府的独苗吗,独苗吃饭读书难道不用钱的啊,没钱换什么先生?滚滚滚,趁早滚远些。
这一出大戏可比戏台子上的那一出精彩多了,人人都等着看柳氏要怎么还击。
柳氏早慌了神,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像是带了刺,抬头去看孙娴心盼着拦一栏孟半烟,可看着孟半烟压在孙娴心手背上的衣袖,心就直直往下沉,这婆媳在一块儿哪有孙娴心做主的份儿啊。
最后憋了半晌也就憋出来一句:“嫂子说这话可有证据,你不能冤枉好人。”
“你忘了,我是商贾人家的女儿。其他事情比不得你这样的官家女儿,什么事情都要白纸黑字板上钉钉的道理,从我学会认字起就懂了。弟妹放心,这事我那里多的是证据,等听完戏回府你尽管到我那里去看。”
孟半烟并没有打算真坏了伯府今日的宴席,当众把西院这档子破事挑穿,就转过头像是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陪着孙娴心和黄氏说话。
独把柳娟儿晾在当场坐立不安,直到戏唱完众人寒暄完,才低着头走在孙娴心另外一侧,离孟半烟老远,像是她随时要吃了自己一般。
孟半烟当众给柳娟儿好大一个没脸,还把西院这些年掏空侍郎府公中钱财的事公之于众,臊得柳娟儿恨不得往地缝里钻。
一箭双雕,即便是能干机智的孟半烟也忍不住有些得意。坐在回府的马车里就忍不住哼起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小调,把孙娴心看得忍不住打趣她,“就这么高兴,不怕老爷听说这事,怪你掀了家丑。”
“谢姨娘不过一个妾室,在府里不当家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主子。一个妾,目光短浅手段粗鄙贪些银子,是家丑但也丑得有限,至少比起新昌侯府和伯府来,恐怕都摆不上可以作为谈资的台面。”
孟半烟是专门挑的这个时候,太早就撞上侯府伯府的风波未定,侍郎府再出一点事都会被无端放大,到时候即便能让谢姨娘吃亏,自己和孙娴心也免不了受牵连。
再晚也不行,再拖一阵子要过年了,大过年的收拾公公的爱妾,说出去多不好听。
过完年再动又拖的时间太长,侯府伯府这一轮的风波就该淡了,侍郎府一个妾室敛财算什么事,恐怕半点涟漪都掀不起来,就连武靖也会觉得自己小题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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