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一没有供奉品祭拜,二没有舀溪水盥手。
一位阿嬢见两人难堪,指了指身后孩子端着的一瓢清水,热情地同他们说道:“我这里有,你俩要去蝴蝶谷,就姑且当是我家的幺幺儿,随我一同祭拜吧。过来,先洗个手。”随即不由分说地拉起两人的手按在瓢子里。
盛情难却,焦侃云笑着谢过她。楼庭柘不喜旁人触碰,神色略滞后才微扬起下颚领这份情,“很好,帮了我,你家算是发财了。”
阿嬢只当他拿脸换了脑子,笑问道:“你俩是外地来求鹿神庇佑姻缘的?”
两人异口同声:“不是。”随后面面相觑,楼庭柘挑眉,半噙着笑道:“我是她的义兄,亦是她的贴身护卫,她是我家大小姐。”
瓢子不大,两人的手放在清水中,免不了触碰。楼庭柘的手很烫,碰到时似乎还能感受到鼓鼓跳动着的脉搏,焦侃云与他一触即分,说道:“他满嘴胡言,我们只是结伴来此处办事的。”
队伍瞧着拥挤长杂,一人三拜也不过是几个弹指间,几刻钟后,终于轮到两人。阿嬢让他们先拜,分了一些素食递去。
两人眼瞧着前头的拜过,轮到自己拜时,依样画瓢。
站上祭台,便有青年们欢喜地议论起两人的好皮囊,楼庭柘仿佛习惯了众星拱月,也知道自己生得貌美,见此情形,只是抿唇怯怯地侧眸看向她。他若留在这里当大祭司,没准真是个好去处。
一拜天地,日月好生之德。
二拜高堂,鹿神庇护之恩。
三拜,楼庭柘转过身,朝向她,见她纹丝未动,便戏谑道:“我可是皇子,拜我不吃亏。这么多年,没有我大力宣传天水镇,他们也没得这样发达。同样,我拜你也不亏,毕竟你是我那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没有你之前的力保谏言,天水镇也活不下来。”
当年圣上想遣散村民,拆屋毁镇,在此处修一座行宫,是她力排众议,又领负责主办的官员亲至此处领略风光,才令陛下改了主意。
焦侃云却忽略他的发言,正色看向台下百姓,“若没有天水镇的村民,便没有辛朝安居乐业的世外桃源。第三拜本就应该遵循原意,向台下村民施以重礼,何须借拜身侧之人。”
端肃一拜后,她才转头朝向他,“该你了。”
楼庭柘正浅笑凝视她,仿佛猜到她会如此,他拂了拂袖摆,毫不在意似的自得道:“我可是皇子,拜天、拜地,拜父、拜母,拜神、拜堂,都行。教我拜庶民?”说完,迅速拉起焦侃云的手腕,从台下老百姓的一片骂骂咧咧声中大步流星地离去。
骂人的村民听不见他的话,只知道他拜礼未成就跑了,好没素质。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令村民讨厌啊。
万物疯长,涧谷花攒绮簇,枝繁叶密。彩蝶翩跹撩拨清风,翅上的闪鳞扑向寸寸灿光,仿若空中洒金。焦侃云只是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便有一只青蓝相间的彩蝶落在了她水葱根一般的指尖。
楼庭柘立在她身侧,微微松开拉住她的手,唇角几不可查地扬起,略略拿余光瞥过去,“果然,这世上所有的蝴蝶都偏爱你。”
第20章 心啊。
盈满眼幕的玉腰奴谱成了纵横天地的妙曲,肆意地在明媚之下舞弄盛大的狂欢,不远处三两结伴的少年少女们张开双臂,妄图拥抱溪涧绿林吹来的一阵阵清爽的风。
“是吗?我已经许久没有抱着游玩的意图来过蝴蝶谷了,上一次同你一起来时,还是六岁那年,彼时你也这样说。”焦侃云的红裙同样猎猎作响,衣袂与风缠绵,飘到了楼庭柘的眼前。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又觉不妥,屈起指尖犹豫片刻,只得任其从指间拂走,似是微叹了口气,他望着张扬的衣袂,缓缓说道:“总记得幼时第一次见你,你穿得就像只扑棱蛾子。”
“你才像扑棱蛾子。”焦侃云眉心一蹙,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
楼庭柘勾唇,继续叙道:“你唤我柘哥,奶嬷说你是来给皇兄伴读的。说来好笑,年幼的我,还以为所有的伴读都如宫人一般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和母妃说我也要伴读。结果,来了个无趣的童子,我一看,就说我不要,我就要那天的小扑棱蛾子。
“母妃说,那是给东宫挑选的伴读。送入东宫的,就算剩下来也不会给我。那时开始,我真的很讨厌皇兄,以及陪在他身边的你。”
楼庭柘的母妃是后宫中最得宠的女人,柔嘉皇贵妃,盛宠经年不衰,地位可与皇后平齐。焦侃云侧目瞧他一眼,“贵妃娘娘诓诱你自幼学着争权夺位的话术罢了,我那时也不过是个识字小童,以娘娘的地位,若是去求,皇后根本不会相争,东宫也不会将我放在心上。”
“是啊,我被关禁闭那年才反应过来。她是后宫最受宠的女人,便想让我也做最尊贵的。所以不论是可心的伴读,还是精细的餐食,哪怕只是个普通的玩具,她都会告诉我,只有东宫有,而我,只输在长幼有序。”
焦侃云及时纠正,“贵妃娘娘看自己的儿子自然是最好的,分明不是还输有德行?”
“你不要打岔啊。”楼庭柘无奈地笑笑,本还想接着与她追忆从前,念及她方才的话,又认真说,“这些时日,我可是改正很多了。”
有没有改正,焦侃云前几天也没有时间查证,她忙着给虞斯只剩下三瓜俩枣的破茅草房拆砖撤瓦,倒是漏阅了另一茬殃苗。
许是年轻男女们看涧谷起了风,不忍辜负和畅,纷纷放起纸鸢,两人同时随着高升的筝图望去,蓦然发现,天边有一线遥遥牵着一只朱墨蝶。就像楼庭柘在耳后画的那两只一般。
“我见你耳后和手指上的蝶尾延线一直画进了衣内,落到了哪里?”焦侃云问道。
楼庭柘举目看向别处,赏这无边景色,自朗风惬意中轻飘飘落下一句,“心啊。”是心啊,不过,“不是自朱墨蝶延至心脏,而是自心脏延至朱墨蝶。我可没你那样被蝴蝶偏爱的魅力,一向都是我追着蝴蝶。”
焦侃云指尖轻晃,引走蝴蝶,“也许蝴蝶不是偏爱我,只是悠游于天地身无所栖,误将我当成美眷良花,停驻片刻而已。可惜与我道不同不相为盟,哪怕殊途同归,也是需要时间的。”
暗语交锋,两人自来如此。可今日是来挖童稚闲趣的,楼庭柘不想同她激辨论道,便提出带她去那个地方。
当年深埋的东西皆用玉罐密封,纵然时隔久远,庞然之物在标志之处,要找起来也不算太麻烦。楼庭柘将她带到一棵云杉树下,“大约是在此处吧。”
焦侃云并非是不记得在这里,所以知道他指的没错,就近捡了根粗实的木棍,蹲下身准备开始挖,见他站着不动,“你不想挖一挖你埋的东西吗?”
彼时阿玉邀他一同埋入一罐中,他偏不要,一个人抱了个新罐子,将藏揣于怀的物什迅速塞进罐中,随后又背着他俩,埋到了三步之外的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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