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腕传来红线迫力勒住命脉的轻微刺痛,虞斯心念一动,红着耳梢,“陛下今日是谈国事,还是谈私事?”
“朕可以为你赐婚。”辛帝松手,抚着他的肩膀,“要知道,朕最为宠爱的儿子亦十分中意她。但是,朕依旧可以将她赐给虞卿你。”
虞斯应当极力忍耐,可当自己神思清明时,已然将满含怒意的话说出了口:“陛下,她不是筹柄。”
圣上却并未在意,“王侯将相,天下万民都是朕的筹柄,朕说她是,她就是。虞卿想要,朕就给你,虞卿想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
“盛夏伏后入秋皆炎热,朕的大辛正缺一片冰域,朕也缺一座冰雪行宫,届时朕封你为北阖王,赏万户,在樊京择选一处风水宝地开立王府,她就是你的王妃!”
虞斯合眸轻叹,起身回到座下,不卑不亢地叙述道:
“陛下,臣虽战退北阖,使其大败一次,但北阖积势已久,非朝夕可破,若将其逼入绝境,促其与周边诸数外族联盟,大举进攻中原,动乱不休,战火难歇。
“此时双方休和,彼此休养生息最好不过,且北阖诚意十足,已归还俘虏掠物,陛下只须维持交互往来,彰显大辛海纳百川之风,必使小国依附。
“自与西匪开战以来,大辛武将锐减,陛下趁此时机强兵富国,养精蓄锐,乃是上策。若是穷兵黩武,动费万计,必使士卒雕瘁,国力衰竭1。”
他言辞恳切,将利害摆来,可辛帝却认定了他的才能,几千人打数万人都打得过,届时数十万大军派给他,还惧异族联合?
只沉下深邃的眼眸,掀唇反问道:“你不同意?”
虞斯抬眸,并不避视,几乎一字一顿地强调:“不是时机。”
“朕原本也觉得,此刻不是说服你的时机。”辛帝微微挑眉,将桌案上的奏折一本本往地上丢,动作优雅又轻佻,“但朕已经迫不及待了……既然虞卿执意和那群老朽站在一边,就请在宫中多留几日,朕自当好生款待,耐心劝你。
“想来无须太久,虞卿就会回心转意,反过来求朕让你出征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说来满含笑意,似乎势在必得。虞斯顷刻嗅到了与思晏有关的阴谋味道,可拿一人胁迫,行侵害百家万户之事,他绝不会低头……辛帝究竟为何如此自信?
“陛下要拿臣放在庭池中的数十万白银构陷?”虞斯缓缓说道:“臣不认为,为了一次出征就动用此筹会是上策。”
辛帝笑道:“你启程之前朕就说了,只要你战胜北阖归来,朕可保你二十年无忧,不会追究这笔赃银,既赠予了你,自不会下作。
“不管你是为保虞季楚死后名节,还是为了侯府声誉,你将这些银子藏进庭池,分毫未动,彼时都实在令朕惊讶……如今看来,虞卿之智,简直是举世瑰宝啊。”
虞斯接手侯府后,发现虞季楚私库藏有数十万两赃银,章丘劝他上报,负荆请罪,送入国库,彼时陛下要用他打北阖,是脱罪的最佳时机。
可虞斯却反其道行之,将数十万两据为己有,甚至向陛下口出狂言,若是战胜北阖凯旋归来,这数十万两不可再究。
辛帝自然答应,更乐得有他贪污巨款的把柄在手,遂放心地将兵权交予他。
功高盖主者应惕帝王猜忌,多数武将只知勇猛,不知弄权自保,须知帝王将兵权交给武将,将在外君命不受,帝王怎能不疑不惧?
若虞斯出征前表现得十足清正,负荆请罪,送上巨款,帝王必会担忧,别无所求之人最难把握。
可虞斯出征前表现得异常猖狂,不肯归还赃银,还大放厥词,要帝王将赃银赠予。帝王知他有所求,求财,那最简单不过了。一来知道他好财贪财,有所求,便可拿捏,二来,有其贪污把柄,便有了控制他的罪名,自会放心他的忠诚。
后来虞斯凯旋,决意翻修侯府,仿佛就是为了引诱帝王窥探动静,帝王得知他将钱财尽藏,分毫不用,十分纳罕。就好似虞斯指着庭池和他说:“来,看清楚了,这笔银钱,老子可就放这了。”
经过一整个日夜的思量才明白,他出征时的猖狂不过是为了自保而佯装,其本性,对钱财不屑。
可为何不一装到底?又是数日思量,帝王终于懂了。他母亲出身皇商,本就有财力,他如何能将贪财之性装一辈子,不教帝王猜忌呢?他不如不装,换一个方向。
虞斯“贪污”的把柄仍在帝王手中,唯一不一样的是,这回帝王知道他将赃款藏到了哪里。
只要帝王择一关键之人透露只言片语,再教此人模棱两可地将消息传出去,那么满朝文武都知道:他有贪污的把柄在帝王手中;帝王没有揭露,是要用他保他;那么他功成之后必死无疑。从而既不敢检举他,又会对他敬而远之。
这正是帝王想看到的,功高盖主之人不可结党,不可联姻,不可势力盘踞。虞斯此举,给了帝王一个让满朝文武都孤立他自己的办法。
这是真正的自保,因为虞斯既有兵权,又有财力,若再有人脉附庸,帝王哪怕不用他,也要诛他。他先一步断杀自己的结党之路,无人敢附庸,可以长命百岁。
且他战胜归来,帝王赏赐,他表明了自己不需要钱的立场。
武将不要钱,不要附庸者,不要名,还能要什么?只能要权了。可他归来之后第一时间归还了驻北大军的兵权。他要的只是本就属于忠勇营的兵权,他要自己的弟兄在他的护佑之下,要弟兄平安。
帝王当然会满足他。
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交易。
“虞卿若是冷漠无情之人,朕还当真不好把控,可虞卿到底还是太年轻,情深义重,须知有些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足以教你掂量许久了。”
辛帝的声音如蛇盘耳,“届时还得要虞卿在早朝时,拿出本事,展现绝对的把握,力排众议,与朕一并说服那群庸臣啊。”
虞斯微蹙眉,望着辛帝深沉的笑容,游丝盘乱心绪,他快速将回京后的细节过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何意?辛帝何意?
一时彷徨,脑海中竟都是太子尸身旁,那个并未写尽的血字——救。
不等他捋清此中真意,辛帝已敛起阴沉之色,扶他起来坐下,又与他玩笑道:“侃云亦是朕看着长大的,确然与虞卿相配。不必这般看着朕,这樊京城中就没有朕不知道的事,那夜银枪炫技,红丝乱涌,虞卿好生情趣啊,倒是朕与文武百官都不曾见过的另一面貌,是郎君的面貌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书看累了就去欣赏音乐美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