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知道楼庭柘的想法,连蒙带猜,真假掺半,带着质问和叱责的语气,一口气说完,蝎子看她的眼神已有几分犹豫。
但手依旧放在她的脖颈处,没有挪开。
金玉堂内已乱作一团。
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玉屏后,劫走了隐笑。
消息传到楼庭柘的厢房,虞斯神色一变,但见楼庭柘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定是他手下的人,此刻顾不得其他了,虞斯径直问他,“带去哪了?”
楼庭柘对他的神情感到疑惑,把玩折扇的手一顿,“你这是要抢人,还是要护人?”
正此时,阿离冲了进来,急忙禀报,“侯爷,是从三四丈高的密道潜进来的!可那人怎么知道密道出口在哪?”
楼庭柘蹙眉,睨他一眼,“我猜的。”他见虞斯既惊又怒,显然是没想到会有这种手段得逞,一顿,“你说清楚!”
虞斯便与他挑明:“焦侃云被带去哪了?!”
楼庭柘顿时惊惧慌乱,他知道蝎子的手段,也知道自己挂了满室的焦侃云的画像,他肯定能认出她,他怕的是,亡命之徒的自作主张,随即唤重明,“我带一队人回澈园,你带人去蝎子的竹园,掘地三尺也要把焦侃云给我找出来!”
重明应是抽身,又被楼庭柘拉住,“无论什么境况,都给我保她分毫无伤!分毫!她要是因你轻举妄动处置不善受伤吃苦,我把你扒了!”说完他松开重明的衣襟,翻窗跃出,一眼相中一匹汗血,银线勾扯住马缰,不知道牵了谁的,骑上便风驰电掣。
黑鱼附和着远去的红雨长嘶,虞斯也已从三楼纵身跃下,朝澈园狂奔而去,军差闻风而动,暗自跟随。
此刻的机关塌上,焦侃云仍在周旋,只不过换了语气,肃了肃容色,晓之以理:
“你也可以杀了我,可如今你知晓隐笑的身份,那么必然知道我在金玉堂说书是朝堂权利相争的手段,不怕告诉你,一直站在我的背后为我撑腰的,是圣上。要我把你家主子手底下的贪官都收拾了,也是圣上的意思,此乃制衡之道。你要报仇,找我没用,一个隐笑死了,还有千千万万个隐笑……难道你敢弑君?
“其次,你说我入澈园搅弄天机院,剪除楼庭柘的羽翼,是仇,是诓骗。我承认,但你恐怕还不知道,我为何会入澈园?因为从太子案的多重线索上来看,你家主子十分可疑。现在朝臣都怀疑是二皇子党争弑兄,联络绝杀道,但我入澈园一遭,并没有找到罪证,可是帮你家主子洗清了不少嫌疑。从结果上来看,你不仅不应该恨我,还应该谢我。
“总之,无论是从情的角度,还是从理的角度,你都不应该杀我。”
蝎子一哂,“很好,你的花言巧语,成功地让我把想杀你的心,变成了想折磨你。”他的手放在了机关塌的开关之处,此刻睥睨着她,冷意丛生,“既然你不能死,而我的账也不能不算,那便替人受过,两清。”
焦侃云顿时绷紧了神经,咬住泛白的唇,流露出恐惧的神色,“等…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第53章 一辈子。
“还有什么花言巧语?”蝎子用那只机关手,漫不经心地在铁质开关上摩挲,冷硬坚物轻碰慢撞,磋磨间,就在她的头顶,不断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她的额头密汗如雨,青筋弹跳,俨然为这样毛骨悚然的声音惊衰到了极点。
戏弄于她的蝎子似乎并不着急,说明他的时间不算紧迫。
她闭目强迫自己继续思考,既然金玉堂的屏风倒映出了她和歹徒的身形,那她前脚被抓,按理说,虞斯应该后脚就追来了。为何容她躺了这么久,聊了这么多,还没有人来?
“这里不是澈园?”她喃喃自语。
“你想行拖延之策,等人来救?”蝎子看出她的意图,嘴角钩挂起讥讽:“那你的希望可要落空了。这里不仅不是澈园,也不是我家。”
焦侃云轻转瞳眸看向门口,企图窥探那一扇石门上会否留下什么线索,“这是哪?”
“你不用知道。”
铁指敲打,哒哒嗑嗑,仿若机关启动的声音。
焦侃云只觉被银线绞紧了几分,误以为机关已开,立时惊慌失措地嚷道:“我背后既有圣上掌舵,也有吏部尚书支持,还有国公府撑腰!若我皮开肉绽地回去,就不怕我唆使他们找楼庭柘算帐?”话落时发现一切只是自己害怕的臆想,机床纹丝未动。
蝎子大笑起来,“你放心,没人知道我隶属于谁,我只是个已经死在籍册上的亡命之徒,兴之所至想折磨你罢了。你无凭无据,上下嘴皮一碰,谁知道是不是找不到嫌犯,有意栽赃殿下?
“更何况殿下是什么身份,国公府和吏部又如何?圣宠如斯,就算圣上认为是殿下指示,也不会怪殿下的,你受点伤,养一养,只要还能做事,他权当没看见了。任你如何说破天,他们都没理由找殿下算帐。”
他竟然不是没有脑子的。焦侃云心底升起一股无法糊弄的绝望感,但很快,她又从中窥见了可以诱说的方向。
后背湿透,纤薄的衣皮浸水后紧紧贴在刀片上,将她和机床本就几近于无的距离拉得更近,异样的触感,屡屡让她分心,难以思考话术,文字在脑海里上蹿下跳,她抓不住,不禁皱眉合眸,眼角不知是泪是汗的东西迅速滑落,没入发间。
这一瞬恍惚,焦侃云想到了许多。
犹然记得,十二岁那年,随皇子们在宫中的玉雾池泛舟拨莲。
一开始,她和阿玉同乘一叶小船,无边悠闲,自得其乐。后来与楼庭柘的画舫撞上,她便有些恼了,因小舟是由她和阿玉两人划行,再如何不好掌向,也尽力避让,画舫却是由宫人驾驭,如何能避不开?偏生撞上了。
恶劣的少年站在船头,居高临下地朝她龇牙,眉眼间净是挑衅。她忍了又忍,阿玉说:“一起弄他。”她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拽住了楼庭柘的手臂,不等阿玉作为,就硬生生地把楼庭柘拖下了画舫,摔到他们的小舟上。
宫人惊呼声迭起,阿玉和她一人坐一船头,使劲摇晃船身,让楼庭柘踉跄难起,狼狈至极,十三岁的少年心气高,恼羞成怒之时,掀手揽住阿玉往湖中倒去,水花迸溅,宫人惊声尖叫,纷纷跳河欲救两位贵主,一眨眼的功夫,楼庭柘却自己爬了上来。没错,就十分故意地爬到了她的小舟上。
他瞪了她一眼,恶狠狠一笑,抢过她手中的划桨,往荷花深处划去。她与他争抢,他便一边划动,一边强踢船身,致使小舟摇晃不休,她踉跄着站不稳,屡屡扑在他的怀里,楼庭柘抬眼看她,勾唇,哼了一声,“坐好,我带你玩。”
那头宫人将阿玉捞回画舫,阿玉担忧她,派了无数小船追至藕花深处。
莲叶惊鸥飞鹭,阻阻难行,船身摇晃不休,楼庭柘一只手把踉跄扑过来的她的脖颈搂住,另一只手死死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出声,瘦小的船,和瘦小的孩子,一起藏在漫过头顶的荷叶之中,接天莲叶无穷碧,她满眼青绿,只记得那天楼庭柘穿了一身红衣,胸口绣有一双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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