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庭柘没有否认,“我一直有一些问题,想问懂你。”
焦侃云点头。
楼庭柘目光如炬,“你究竟是没有对我动过心,还是不能对我动心?…究竟是因为我的身份教你无法动心,还是因为我本人……不够惹你动心?我比虞斯差在哪?是我不及他俊美?还是我不及他真诚?我对你不如他对你好吗?他寥寥数月对你的偏爱,比我十三年对你的偏爱还要多?文韬武略,绝艳殊胜,你十二岁时说自己喜欢这样的,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最喜欢别人夸我,文韬武略,绝艳殊胜?…贪污受贿,阴狠毒辣,是我,可我们相处这么久,在你眼里我就只有这两个令你厌恶的词可以概括了?焦侃云,如果我不是皇子,你会不会有一点心动?”
无序的问题涌入脑海,使焦侃云怔然,她低头蹙眉思考。无疑,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天家子孙,从一开始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楼庭柘却抚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轻叹道:“看着我。”他略顿了顿,“就看着这张脸,叫我的名字,不要再叫‘二殿下’。”
焦侃云别了别他的手,看着他,脑中思绪繁杂,她不能立刻想清,只好回道:“我根本没法剥离你的身份,更没法在这种触碰的情形下叫你的名字。你的问题太多,我回去再想。”
“不好。”楼庭柘松开她的下巴,“现在想,我等你。”
焦侃云深凝他,许久,轻声问:“那你先告诉我…这个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如果呢?”
她的问话,分明是一种委婉的回答,代表了她不打算作假设,没有如果,不会心动。
楼庭柘却告诉她:“我的梦里……全都是和你的如果。”见她被噎住,他淡笑,“我回答了,该你了。”
“你不比虞斯差在哪,可我就是爱他。如今我也算不上对你厌恶。”焦侃云简单地概括,而后细思慢量,“如果你不是皇子……那我应该不会认识你吧?”
“真就这么难以假设吗?”楼庭柘听出她的糊弄,却被她的假设逗笑,两相凝视,他的眼眶泛出艳红,似是酝酿着什么,过了很久,他终于鼓起勇气,却只剩下气音,“绰绰,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唤我什么?”
焦侃云目中生出一丝忧怜,楼庭柘盯着她微微张开的唇,她欲言又止,使他的心潮不由得澎湃起来,忍不住倾身凑近,想要吻上去。
半晌,楼庭柘的目光在她的眉眼和唇角来回流连,幽幽地说:“也许呢?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可以?…也许我也可以让你舒服……就像那夜在私宅,你与他亲热过后,唤他什么?…第一次见面,你唤我什么?”
话落时声色喑哑,他松开她的手,只以双手虚捧着她的侧颊,并未触碰,已令他感受到沁润满身的温度与甜蜜,闭目屏息,他紧张地凑近。
焦侃云抬手隔开,叹息后,只道出两字:
“忘了。”
眼前人停了许久,再睁眼时,悲戚又无奈地看着她。
“大小姐,世上最矜贵、最麻烦的人,就是你了。”
他退开一步,“你走吧,我摊说清楚了,知道你的心意……我不会在父皇面前乱说的。”
焦侃云谢过他,走时踯躅了下,回过身道:“你与我去天水镇挖童趣时说,陈年旧物不可追忆,因为不知是在追忆旧物,还是在追忆陈年,都不过是刻舟求剑。可我却觉得,若不挖出来,藏在太深的地方,一直心心念念,反倒要一直追忆。你在杉树下埋的东西是什么?不如哪天去挖出来吧。”
楼庭柘看了她一会,“我早就挖出来了。”见她微讶,他轻笑道:“但恐怕,还是要心心念念一辈子了。不必管我,我自找的。”
第91章 绰绰的情话。
寒流席卷京都,距离冬至时日无多,祭祀一如既往地选在郊外圜丘坛举行,多月筹备下,礼官乐师们已将繁琐的流程烂熟于心,虽是例行公事,但都知道天子极其重视此次祭天,故而反复演练,不敢怠慢;新制祭器自绘制花纹,到搬上成品,但凡有一丝瑕疵,不计人力、财力都是一个回炉重造的命运;而圜丘的检漏修缮问题,相关官员更不敢马虎,唯恐出现分毫纰漏,伤及天子性命事小,毕竟人若是死了,鲜有能追责清楚的,伤及天子颜面,事反而比较大;至于出行当日,天子极其随驾百官的行进路线,清道、垫道,侍候、巡护等排场与安全问题,都交给了禁卫军按规筹划。
此次祭祀只比往年多了一样活碌,那便是问天。
圜丘三层祭坛之上,正中心有一圆形石板,名为天心石,帝王立于石上,如常说话,反声深沉洪亮,如在四面八方回响,有着击透脏腑之力,十足震撼,仿若人与自然相接,天神回应,乃上天垂象1,故而在大辛,帝王常立石上,祈问苍天,以求指点迷津,便又称其为问天石。
焦侃云听说,辛帝专程派人每日检查问天石,又命钦天监每日测算冬至日当天及前后有无天之异象,唯恐问天问出“问题”。
总之,祭祀筹备已进入收尾阶段,反倒比之前更忙,朝野上下无不为其奔走。
焦侃云趁着忙乱,托人打听皇后的消息,她心中对皇后还活着这件事并未抱太大希望,也知道越临近祭祀,皇后薨没的消息越不可能被辛帝公布,但阿玉和她埋在杉树下的玉石被她拿去刻好了玉牌,挂在身上,她常常碰到,触之温润,便如同被阿玉笑着安抚过一般,总让她生出一些希冀。
可得到的消息都是,永寿宫封闭如牢笼,太医、膳房惯常往里面送药、送食,但有没有人吃喝,不知道,宫人惯常开一罅隙接过,也不出门,里面的人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焦侃云也去金老板的住处探访过,那里已被贴上封条,虞斯说,金老板已被多罗交还辛帝,而辛帝因看中他的经商之能,已将他继续隐秘地留作己用,遣出樊京行事,对外宣称获罪处死。人被多罗利用一遭,还能活着,也算是焦侃云近期的慰藉。
自劳使宴罢,金玉堂一夕倾颓,老板涉嫌通敌叛国,堂内人事物查封的查封,带走的带走,往昔权贵高官啧声,不敢高声议论,只能叹息,谁能想到,一向铲贪官、除污吏,颇有“刑不纠我纠、朝廷不管我管”的侠义精神的金玉堂,最后是因“通敌叛国”这种罪名,悄无声息地垮掉的?
高官们想到隐笑,又想到劳使宴上焦昌鹤淡定的神态,撇开近期那些暴.论不谈,之前纠察贪官的事,没准还真有辛帝的意思,也就不敢对焦侃云另行针对,也不敢对她此举多做评价。
上头都不敢议论,老百姓就更不敢说话了,隐笑的身份传开后,便知晓那话本再不是什么娱民的闲谈,而是太子党争的手段,如今又涉及国事,难道还能去尚书府门前亲问不成?小老百姓只在意粮仓里的米,和寒风中的雪,还有冬后是不是真要打仗。
敢谈说隐笑和她的话本的人,反倒是常来金玉堂中听书的女眷们,以及曾经詹事府的同僚旧友。焦侃云收到了不少慰问信和邀约贴,并着一些大家亲手或裁剪缝织、或精挑细选购来的礼,也没说是什么礼,就是想送。焦侃云明白,总有人理解且支持她,并不畏惧与她这样“两面三刀”的人交往。
她很想将这些心事说给虞斯听,但前些时候,外面沸沸扬扬地传着她和楼庭柘的婚事,虞斯便叮嘱她在圣旨赐下之前,少到侯府来,以免被说闲话,近几日,焦侃云才鲜少再听到提及的。
上值时打听了才知,一则,是虞斯在御书房与辛帝讨论东征时,时不时就趁着辛帝高兴,当着其他官员的面,满目诚恳地询问:
“陛下之前说,要给臣和焦尚书家的女公子焦侃云赐婚,还算话吗?”
“陛下曾也是在御书房中对臣说,臣想要什么,陛下就给臣什么,君无戏言。”
“听闻我朝历来的风俗是,先成家,后立业,更遑论立的是拿下东海的这番宏图霸业,若不能与心上人成好,此去山高水长,怕是一路都会牵肠挂肚了,臣若心有旁骛,何谈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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