荨麻长满毒刺,她的双手总是伤痕累累,又痛又痒。
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就把双手浸在溪水里,冰冷的溪流能够缓解双手的不适,稍微好过一点,她就又拿起泡过的荨麻,用石头不断锤击。
锤击后的荨麻除去肉质,梳理通顺,悬挂晒干,后期便能制作绳索。
有了绳索,她就能逃离天坑。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锤击的声响在溪畔响彻不停。
那块写满正字的石头,就在不远处陪伴。
当溪水重新变得刺骨,木屋中晒干的野菜块茎已经快堆不下的时候,姬萦知道,秋天又来了。
她加紧晒制荨麻,想要在冬天再度来临前做出绳索离开天坑。
一天傍晚,太阳已经落山,姬萦却还在溪边捶打荨麻,为了补上昨日下雨耽误的进度。
那块铺放荨麻的石块,已经被她捶打得凹凸不平。
不知何时,少女的头发已经长到腰下。
散落的乌发遮挡了视线,姬萦正要拨开头发,忽然听见猛兽的咆哮,接着是重物坠落的巨大轰鸣。
姬萦倏然抬起头来,茂林挡住了视线,看不见对面情况。
她放下手中的石头和荨麻,从溪边站了起来。
那一声巨响之后,再无异动。
半晌后,她转身回到木屋,拿出生锈的斧头,小心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穿过树林,姬萦来到天坑边缘。
地上满是折断的树枝和掉落的绿叶。一辆坠崖的马车静静躺在狼藉之中,两个车轱辘从车上解体,滚出去很远。拉车的那匹马,已然断气,身上还留有某种野兽撕咬的痕迹。
勉强保留原型的车厢大幅倾斜着,车厢一角深深陷入泥泞的地面。一抹靛蓝的衣角藏在虚掩的车门中,姬萦犹豫片刻,握着斧头靠近马车废墟,全神戒备地拉开车门。
一个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少年倒在杂乱的车厢之中,桌椅翻覆,书册翻开,几片碎裂的烟青色瓷片散落在少年手边。少年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一支黑色的箭矢插在他的胸口,鲜血染红了衣襟上的飞鸟纹路。
姬萦跳上马车,右手仍牢牢握着斧头,左手上前探了探少年的鼻息。
还有气,但不知道能撑多久。
少年身上质地上乘的织锦和腰间翠绿的玉佩,让她想起故意在她面前大声嘲笑的皇子。那张一看就出身高贵的皎洁面庞,深深触动姬萦心中那些不好的回忆。
她不是大夫,救他不是她的义务。
姬萦放着少年不管,在马车里四下翻找。一边将还能吃的碎糕点塞进嘴里,品尝着久违的陌生甜蜜,一边将马车里还能用的东西搜出放到一起。
最后,她撕下车帘,将用得着的东西包裹起来,快快活活地带回了小木屋。
回到木屋,她重新整理回收来的那些宝贝,有干净的少年衣裳,她立即将身上那套破破烂烂的换下了;几支笔几个干净的册子——除了写正字以外姬萦暂时没想到用法。
在那几本还没动笔的册子下面,有一本已经书写了大半。
姬萦盘腿坐在地上,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页。
一开始,记录着少年一路西行的所见所闻。有一部分的山水之怡,但更多的,是各州所见百姓的哀苦。比起迤逦绮丽的风景,民生的焦苦更震撼着他的心。
在墨迹半干的最后一页,少年写道:
“……民勤而寒,一身独暖又何堪?”
在那端正瘦劲的笔迹中,姬萦窥见了少年一丝压抑的痛苦。
她心中已经决定见死不救的天秤,渐渐又倾了回来。
少年虽是贵族,但好像还保有一份良知。
她若是眼睁睁看着他死,反倒成了令人不齿的坏人。
姬萦犹豫片刻,重返马车坠落的崖下。不过一炷香工夫,破裂的马车还在原处,少年也依旧在车里,只是呼吸似乎更加微弱了。
“我尽力而为,死了可别怪我。”
她背起少年,转身往木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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