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涯在她面前顿了顿,姬萦朝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有所意会,带着秦疾走出了帐篷。
待皇帐内只有延熹帝和他的太监们以后,延熹帝让小太监在他身边摆了张案几和太师椅,邀请姬萦坐下。
帝王之侧,旁人或许不敢坐,姬萦却从善如流,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
延熹帝显得更高兴了,他雀跃道:“殷德明,把朕的十宝匣拿出来。”
殷德明应了一声,没一会就拿来一个紫檀木螺钿的精致十层食盒。延熹帝打开食盒,大方道:“这是天京金玉楼从前的大厨所制,如今是朕御膳房的厨子,内有十种招牌点心,所以叫十宝匣。明萦道长,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两名小太监分别为姬萦和延熹帝沏上热气腾腾的西湖龙井。
姬萦早已将这些人的心理摸得一清,知道怎么做才能减轻他们的防备,她不客气地拿起糕点就吃,端起茶盏就喝,随意洒脱地就像在山林间一样。
“陛下想听小冠复述宫门之战的经过?”
“那日朕离得远,未曾看得真切。但是小道长当时的英姿,却让朕印象深刻。”延熹帝亲切道,“当时沙魔柯那么威风,小道士心中可有犹豫害怕?”
“我们道教,是不讲究下辈子的。”姬萦笑道,“因为没有下辈子,所以我们每一刻都全力以赴。”
“好,好——”延熹帝说,“如此说来,道教果然有可取之处。朕以往便很是向往道家人超尘脱俗,快意恩仇的风范,只可惜历朝以来,都是佛教更受重视。若将来有这么一个机会,朕定要大兴道教,将道教奉为国教!”
延熹帝话音一转,黯然道:“只是不知,这夙愿何时才能实现……”
姬萦配合道:“陛下何事焦愁?”
“朕现下的处境小道士难道没有耳闻吗?沦落今日,朕真是无言面对地下的列祖列宗啊。”
延熹帝愁眉苦脸。
“陛下无需忧愁,天京光复在即,陛下马上就能大仇得报,重回天京了。”姬萦说,“小冠也一定会献上自己的绵薄之力,力求陛下早日回銮!”
姬萦面目天真。
“非是这一个问题——三蛮只是短期之虎,而朕面前,却有着一个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对朕不利的长期之虎呀!”
延熹帝痛心疾首。
“陛下高瞻远瞩,竟然已经谋划到镇压三蛮,光复天京之后的事情上去了!小冠愚钝啊,就眼前这龇牙咧嘴的三蛮,已经把小冠搞得晕头转向——”
姬萦深刻反省。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延熹帝还没将话题转到徐籍身上去。不过,有一点他倒是看明白了,这女冠对三蛮同仇敌忾,绝无什么议和想法,至少这一问题上,他们是立场一致的。
“殷德明,把那东西给我拿上来。”延熹帝挥了挥手。
早有准备的殷德明立即吩咐小太监,一切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六个小太监合力搬着一个半人高的乌色螺钿长匣,一张张脸涨得通红,双腿打颤地走到了延熹帝面前。
延熹帝一声令下,他们如获大释,迫不及待地将长匣放下。配合不佳,长匣落到地上,发出超出预想的轰然之声。
殷德明面色不渝,低喝道:“笨手笨脚的东西,下去!”
小太监们连忙退下。
殷德明复又挤出一脸殷切的笑容,躬身对延熹帝说道:“陛下,此物太重,奴婢们打开不了,还得麻烦道长亲自演示。”
延熹帝投以目光,示意姬萦上前打开长匣。
姬萦也不推辞,起身走到长匣面前,绕着匣子打量了一圈,然后试探性地提起了匣子上的帛带。
有点重,但还好。
她左手提起帛带,拉起长匣,让它端正立在地面。右手按下长匣顶部的机关,咔嚓一声,长匣裂成两半,一半里面是古朴无光的重剑,一半里面是弦月般的浅黄长弓。
“这是此前收缴的战利品之一,一直未曾拥有主人。在宫门之战中看过你的表现后,朕就知道,此物非你莫属。”延熹帝笑道,“这黑匣,乃铁桦木所制,硬度远超铁器,寻常刀剑无法在它身上留下丝毫痕迹。其中两把武器也非凡品,都是朕在私库中挑选的名器。”
“朕将此匣赏赐于你,望你为夏争光。以匣,还夏。”延熹帝缓缓道。
……
岳涯自出皇帐,便辞别了秦疾,独自在徐营行动。
皇后之帐与帝王之帐在徐营的一北一南,帝后的关系就如传言中一样水火不容,连营地也要天各一方。
皇后之帐在南营如泰山般醒目,高而宽阔的明黄色帐顶还相距甚远,就已经让岳涯心生悔意。
或许他不该今日来,不该现在来。
有一国之君为丈夫,有无冕之皇为父亲,她应当过得很好,哪怕她和皇帝之间没有感情,以她的性子,也断不会委屈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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