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跳出的第一个名字,便是裴羁。试探着问道:“右手?”
隔着屏风,听见张用答道:“是。”
苏樱紧紧攥着拳,手心冷涔涔的,全都是汗。卢元礼便是用右手抱她,用右手摸了她的嘴唇。裴羁是因为这个。
眼前再又浮现出他提着染血的长剑,隔着门投来淡淡一瞥。脑中无声嗡鸣着,让人一阵阵眩晕,苏樱慢慢站起,走出屏风。
她得去找裴羁。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叶儿因为她丢了性命。
横道上。
裴羁跨马提灯,慢慢向前走着。
缭乱的心绪一点点平复,想起方才的一切,只觉可笑。
他几时,这么沉不住气了。
天罗地网早已密密布下,她迟早是他掌中物,他若是再为此患得患失、心浮气躁,几乎要让自己鄙视了。
遥遥望见灯火,一辆车辇从纵道驶来,向着交叉路口凑近,裴羁认出了车前仪仗,是建安郡王,应穆。
下马避在道旁,车辇很快在面前停住,侍从打起车帘,露出应穆含笑的脸:“裴兄。”
如今裴则与他定亲,他这声裴兄,叫得也不算错。裴羁垂目行礼:“裴羁参见郡王。”
“裴兄不必多礼。”应穆下辇亲手扶起,“这几日我原本在大慈恩寺静修,为着今天要入朝谢恩,所以夤夜赶回,裴兄怎么也起得这么早?”
谢恩,谢赐婚之恩么。裴羁垂目:“些微私事,不敢耽搁郡王入朝,郡王请先行。”
应穆笑了下:“那么我就先走一步,裴兄请便。”
裴羁候在道边,目送车辇走远,唤过吴藏:“查查郡王这几天的行踪。”
这么巧,在此时此地,碰上应穆。他从不相信巧合的,应穆更有可能是在暗地里窥探他的行踪。
“郎君,”留守别院的侍卫匆匆赶来,“苏娘子有事求见郎君。”
裴羁顿了顿,刚刚压下的不甘丝丝缕缕,再又生出。她是为了叶儿。所以只有在她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主动找他么。不,她即便来求他,也是恪守着规矩礼仪,向他示弱,引他同情。她倒是从不在他面前卖弄色相。
反而让他的心魔,与日俱增。也许她早知道这样最有效,所以才有意为之。她一向狡诈,很懂得对不同人使不同的招数。“不必理会。”
晾一晾她。他会让她明白,他与她之间,掌控者只能是他。
别院。
五更鼓响,院门依旧紧紧锁闭,裴羁不曾回来,苏樱动了动站得有些发麻的腿脚,慢慢向回走去。
前后相差不过一刻钟,裴羁却已经不见踪影,甚至她让侍卫去寻,得到的回复也是不知道郎君的去向。
让她对那时候的推测,又有些疑虑。假如裴羁当真有所图谋,为何又在这时候离开?
檐下起了风,灯笼摇晃着,黯淡飘摇的光影。苏樱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惶恐无助全都压下去,再等等,裴羁不会一直不出现,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切就都会有答案。
一连三天,裴羁都不曾露面。张用每天都从外面带回消息,于是苏樱知道,此案因涉及多名官员,已移交御史台审理,主审者正是李旭,崔琚等人每日过堂,苦不堪言,最苦的是叶儿,卢元礼一口咬定她是帮凶,即便裴道纯出面为她作证辩解,叶儿还是被押在御史台狱,择日问斩。
官中亦发下海捕文书,搜捕嫌犯苏樱,眼下莫说出城,便是这座别院,她也半步都不能踏出去。
第四天傍晚,张用在门外禀报:“郎君回来了,请娘子到书房相见。”
苏樱急急起身。
沿着青石小路,快步来到院门前。前次夜里来时,院门锁着不得入,此时大门虚掩,静悄悄的无有一个人影,苏樱轻轻推开,四下一望,不由得大吃一惊。
回廊,细竹,庭前乌桕,檐下铁马,一切都与安邑坊裴府,与裴羁在那边的书房,一模一样。
心里砰砰乱跳,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只是不敢细想。青石板路一直通向正屋,那里悄无声息,如蛰伏的兽,安静地等待猎物,苏樱定定神,迈过高高的门槛,一步步走上回廊。
日色昏黄,飞快地向屋脊后落下去,书房的门同样虚掩着,细竹帘子在墙内投下最后一幅明暗交错的阴影,随即没入昏暗。
一如两年前,她去寻窦晏平的那个黄昏。
苏樱打起帘子。
天色是在这一刻彻底暗下来的,苏樱闻到淡淡的酒香,看到书案前的男子垂首坐着,袍袖半掩峻拔的侧脸。
第25章
裴羁。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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