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怔了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见他神色平静的脸,他慢慢说道:“如你所见,是我关着她。”
苏樱怔怔站着,心里涌出复杂难言的情绪。他长身玉立,萧萧肃肃,如山巅雪,松下风,让她恍惚想起初见时令她仰望敬畏的裴羁,但,也许并非他光明磊落,他只是太笃定自己能够掌控一切,不屑于否认罢了。
“阿兄,”裴则不能相信,眼泪挂在腮边,“为什么?”
为什么?裴羁也想问自己同样的问题。明知道以她的出身绝无可能,明知道她狡诈凉薄全无真心,明知道早该了结这一切,他却一再纵容放任,让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
但,他从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送小娘子回去,立刻。”
侍婢簇拥着,裴则极力挣扎又被带上车,车门锁了,裴羁跟在车边看顾,又吩咐吴藏:“带娘子离开。”
大门重又关上,留下的仆从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各处,吴藏上前来请:“娘子上车吧。”
苏樱没有反抗,安静地上了车。
车子很快开始走动,门窗紧闭,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苏樱耳朵贴着窗户,分辨着外面的动静,又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
出门,行路,道边很是安静,间或能听见一两声鸡鸣狗叫,又有卖水的叫声,突然喧闹起来,嘈嘈杂杂的说话声,又有车轮声,马蹄声,驴子叫声,这是到了大道上了吧,也许是要出坊门,毕竟这里已经暴露,以裴羁的缜密,不会留在同个地方。
苏樱默默听着,想着,对前路的迷茫之中,又有一丝欣慰。
裴则发现了,她默默无声的挣扎,终究是有了回响。但裴则会是转机吗?她那样崇敬裴羁,他们兄妹那么亲近,便是发现了,又怎么肯帮她?方才不还指责是她勾引裴羁么。
涩涩一笑,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裴则怕是指望不上,但愿叶儿此时,也发现了蹊跷。
半个时辰后。
急促的马蹄声冲开路上的行人,惊起一阵阵嚷骂叫喊,卢崇信飞奔而来。
他的人从昨天开始向西逐个坊探查,范围毕竟太大,并不曾有任何发现,但就在刚刚,正在兴道坊附近搜寻的部下听见路人议论说,有家院子里一个年轻的白衣女子在打秋千,荡起来绝高,人又绝美,那模样那动静,简直是仙女下凡一般。部下不敢怠慢,立刻前来报告。
卢崇信加上一鞭,向着路人说的地方奔去。
绝美,她一直都是绝美。白衣,她还在孝期。打秋千,从前在卢家时她也曾打过,她胆子大,别人只敢坐着她却是站着打,别人充其量能荡起一两尺高就不敢再高了,她却能荡到一人多高,衣袂翻飞,恍若神仙妃子。
他从前还曾给她推过秋千,当时的情形还刻在心上,片刻也不能忘。
心里激荡着,以至于眼梢发热,呼吸急促。他找到她了,她一定在盼着他来吧,这世上只有她对他最好,也只有他对她最好,哪怕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一定要夺她回来。
反正没有她,他要这条贱命还有什么用。
卢崇信在距离别院还有一条街的地方下马,隐蔽住身形,向身后的部下打了个手势。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摸过去了,卢崇信屏着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
许久,终于看见后墙上枝叶一晃,一个部下翻了进去,卢崇信不自觉地攥住了拳头,每一息都像一年那么长,盼不到尽头,甚至他都想不顾一切闯进去了,但那里面,多半是裴羁。裴羁不是好对付的,他得谨慎。
树枝又是一晃,又一个进去了,卢崇信身体紧紧贴着墙,极力张望着,大门突然开了,一个部下飞快地跑过来:“里面没人!”
卢崇信大吃一惊,飞跑冲进去,四处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苏樱呢?
裴府。
裴则执拗着不肯进门,又被裴羁推进去,他转身要走,裴则一把拉住:“为什么?”
裴羁回头,裴则满脸是泪:“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这么对阿娘?”
到这时候,还是不肯相信裴羁竟然跟苏樱有关系,不肯相信是裴羁关着苏樱,但事实摆在眼前,苏樱至今还背着逃犯的身份,如果真是她勾引裴羁,那么首要一点,难道不是先把这罪名撤掉?裴羁又不是做不到。
况且,裴羁都亲口承认了。在绝望中跺着脚:“你让她走,让她走!”
苏樱走了,就当这件事从不曾发生过,她也可以装聋作哑。
裴羁转身离开:“我说过,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裴则哭着喊了声:“你就不怕我告诉母亲?”
他步子一顿,淡淡看她一眼,走了出去。
房门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关上,裴则痛哭着,他根本不在乎,他已经鬼迷心窍了,她该怎么办?
裴羁走出内院,拍马出门。
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知道,这件事,已经走进了死胡同,他必须尽快找到出口。
“卢崇信去了别院,”张用赶上来,“现在还在里面到处翻找。”
小小一个卢崇信,也敢觊觎她。裴羁道:“把他的身份透露给卢元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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