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郡主踌躇着:“那,现在怎么办?”
“尽快送钱粮过去,晏平现在都是口头许诺,牙兵拿到钱粮,人心才能稳定,晏平才能站稳脚跟。”裴羁道,“牙兵不打,李璠自然也不会打,将来兵乱平定,以晏平的功劳必然不失州郡,从此就别是一番气象了。”
南川郡主还在犹豫,应璘先已拍板:“好,那就这么办。”
裴羁从袖中取出一张单子:“晚辈大略估算了所需钱粮和运送的路线,供大王参考。”
他竟早有准备,连剑南的情况都摸得清?应璘不由得想起方才应穆来时说的话,伸手接过,起身道:“你跟我来,这单子我得细问问你。”
裴羁跟着他来到书房,应璘屏退下人,关上了门:“田昱对立储之事,是何意见?”
裴羁顿了顿。
敦义坊。
天完全黑下去了,小院笼罩在合欢树巨大的阴影里,安静得像座坟墓,苏樱独自坐在窗下,没有点灯,在黑暗中望着外面更大的黑暗。
这半天里仆从听从裴羁的命令死死看着,她连半步也不曾出得这个房门,先前在别院觉得是被困住了,如今到了这里,才发现真正的困境,更是超出想象。
在漆黑中望着天井上方巴掌大的天空。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再去想裴羁今晚会不会过来了,图穷匕见,他们两个人的意图都已经清楚表明,以后就连做戏也再没有必要了。若是他来,做完那件事,她走,他不来,那就等他来。
唯一庆幸的是诸般努力之下,叶儿终于逃出去了。从裴羁的语气来看,他应当还没有抓到叶儿,那么叶儿如今在哪里,会不会是去剑南找窦晏平?
但愿不是。裴羁必定在路上布下了天罗地网。
心里突然涌起柔情。窦晏平,这个不敢再想的美梦,他现在,还好吗?
梓州。
侍从从驿站取来包袱,窦晏平老远看见包袱皮上写着苏樱二字,心里又惊又喜,急急接过。
掂分量轻飘飘的,猜不出里面是什么,窦晏平急急拆开,看见不大一个匣子,再打开时,重重丝绵包裹之中,安静地躺着一支簪子。
羊脂白玉,簪身上流水脉脉,杨柳依依,他给苏樱的簪子。他的聘礼。
“备马,立刻去备马!”将簪子往怀里一揣,窦晏平大步流星往外走,“回长安!”
第40章
火把照出一小片红黄的光, 窦晏平打马越过山道上又一个急转弯,急急向前飞奔。
簪子贴着胸膛放好,时不时伸手摸一下, 心高高悬着。她不会突然退回这支簪子, 更不会连一句话都不曾留给他, 她多半是出事了, 他必须回去找她。
“郎君歇会儿吧, ”侍从极力跟着他的速度, 看着狭窄山道旁连火把都照不到底的陡峭山崖,忧心忡忡, “忙了一整天都不曾歇, 夜里山路也不好走, 要么歇上半个时辰, 我们去前面探探路况?”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更何况又是摸黑走夜路。窦晏平稍稍放慢速度, 全副精神观察着路况:“我先慢慢走着,你们轮班休息, 留两个人跟着我就行。”
“太危险了, ”侍从极力劝着,“郎君还是先歇歇, 休息好了天也亮了, 正好赶路。”
窦晏平摇了摇头。窦约走后一丁点消息也没有, 如今他又收到了这根簪子, 他必须立刻回去。
身后突然传来模糊的呼唤声:“小将军!小将军!”
窦晏平回头, 远处山头上一大片火把光飞快地向这边逼近,是那些牙兵。拨马让到道边, 火光一霎时到了眼前,李春跳下马抓住他的手:“你要回长安?”
汗湿的手,湿漉漉的握着,李春上了年纪,长途跋涉后气喘吁吁,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紧紧盯着他,窦晏平弯腰回握,语声恳切:“我有些急事,去去就回,李叔等我几天。”
“这……”李春犹豫着,到底一咬牙,“好,你去吧,我们都等着小将军回来。”
火把光熊熊照亮半边天空,身后几十匹马几十号人,风尘仆仆汗湿重甲,都是闻讯追过来的牙兵,此时听见窦晏平果然说要离开,片刻惊愕后嘁嘁喳喳议论起来,马匹不安地挪着脚,喷着响鼻,无数探究怀疑的目光一齐看向前方始终不曾下马的人。
是他太过着急疏忽了,就算要走,也得跟这些人讲清楚才行。窦晏平向四周团团一抱拳,朗声道:“诸位叔叔,诸位兄弟,我有些急事需要赶回长安,只要事情办完我即刻返来,绝不会抛下你们!”
声音在暗夜中传出去老远,隐隐回荡在空谷间,众牙兵有片刻安静,李春勉强露出笑容:“小将军尽管回去,我们都等着你。”
却突然有人高声嚷道:“我早说过他不会一直留在梓州,你们看看,我说错了没有?”
窦晏平抬眼,是跟在李春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叫不出名字,只知道是近年承袭的名额,先前并不曾跟过窦玄,并不像那些老兵,对窦玄有许多故主之情。
忙道:“这位兄弟不必担忧,少则六七天,多则十来天,我一定回来。”
昼夜兼程,三四天应当能赶回长安,窦约已经先去打了前站,也许已经有了眉目,他只要尽快赶回去接上她就好,梓州太危险,那就让她留在锦城,那里也是她的家乡,等他安顿好梓州的事,立刻就过去找她。
“走就走吧,少来假惺惺地哄人!”那人根本不信,“谁不知道李璠的人马来了,你看咱们没胜算就怕了,你要走就走,咱们贱命一条,不敢劳贵人操心!”
几个神色桀骜的年轻人七嘴八舌跟着嚷了起来:
“是啊,人家是长安来的贵人,郡主的儿子,大王的孙子,怎么肯为咱们这些人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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