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了一盅温水在她旁边坐下,低声道:“起来。”
苏樱懒得动,依旧躺着。
裴羁等了一会儿,放下水盏,伸手一捞将她抱起,她也不反抗,靠在他臂弯里,慢慢睁开眼。
像古井里的水,没有一丝波澜,裴羁心里突地一沉。
拿起水盏凑在她唇边,轻声道:“漱口。”
苏樱懒得反抗,他喂她,她便含着漱了,他重又倒了一盏温水递过来,她并不觉得渴,但也喝了,他给她穿了衣服,又拿起她的鞋子,仿佛要替她穿,到底又放下:“下来吃饭。”
苏樱便自己穿了,外面阿周得了消息赶来,捧着食案,红红一双眼紧紧打量着她:“小娘子,你没事吧?”
苏樱摇摇头,懒得说话,由她扶着在案前坐好,她送过粥碗,她便接过来吃,船上大约用的是河水,带着说不出的一股子腥味,让她陡然觉得恶心,吐出来,将碗推开。
“小娘子,”阿周急急过来给她拍背,柔声安抚,“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不想吃了。苏樱摇摇头,起身想回床上躺着,裴羁一把拉住:“吃饭。”
她淡淡看他一眼,依旧是古井无波的眼神,她脸色比昨夜好了些,不再是那种一碰就碎的苍白,但她又有了昨夜那种安静得像人偶似的感觉。心里突然有点慌,裴羁定定神,也许她是太累了,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几天就好了,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胡闹。
将人拉回案前坐下,阿周已经重新盛了一碗粥,裴羁接过来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
苏樱躲了下没躲开,便只是抿着嘴,米粥顺着嘴角流下来,裴羁擦了一下没擦干净,啪一声放下碗:“苏樱!”
带着怒握她的脸,胳膊突然被拉住了,裴羁抬眼,阿周慌张着:“你别吓她,她,她已经有身孕了!”
心里突地一跳,裴羁低眉。
第51章
船突然停住了, 甚至不是码头,只是河道上一处浅湾,苏樱坐在舱门内, 看见踏板放下去, 吴藏急匆匆下了船, 拔腿向远处镇甸上跑, 没有代步的马匹, 想来是坐船不方便带马的缘故, 也不知他们骑过来的马匹都去哪里了。
不过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她现在, 是什么都懒得再理会了。
“往里头坐坐吧, ”阿周在边上劝, “门口有穿堂风, 当心受凉。”
苏樱摇摇头没有动,有风挺好,吹着觉得心头能轻快点, 不比闷在舱里,见不得天日。
“小娘子, ”阿周见她还是不肯说话, 心急如焚,“听周姨的话, 往里头稍微挪一下吧, 你身子弱, 吹不得风。”
苏樱又摇摇头, 看见裴羁压着眉走近, 身子一低,抱起了她。
苏樱皱眉, 没说话也没反抗,阿周连忙将坐榻向里面挪了挪,裴羁抱着苏樱轻轻放下,又拿了条薄毯,将她肚腹到腿全都盖住。
日色斜斜照着,她眉眼间一片寂静,仿佛脱出了整个环境,跟这个世界再没有任何关系一般。不踏实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裴羁低着头,放软了声音:“若是坐船不习惯的话,走陆路也可以。”
算算时间,窦晏平也该发觉不对,找过来了,走水路会稳妥些,但她若是想走陆路的话,也没什么不行。他先前能对付窦晏平,眼下必然也能。
苏樱看他一眼,觉得今天他格外吵,唠唠叨叨的偏有许多话,懒得再理会,向榻上一靠,闭上眼睛。
晾着裴羁一个人,低眉垂目,沉默地看着她。
“裴郎君,”阿周生怕他怒恼,急急忙忙护在苏樱身前,“小娘子身子不好,饭也没怎么吃,请郎君多担待些。”
他还不至于跟她计较。裴羁迈步走上甲板,眺望着岸上开阔的原野。
她可能,有身孕了。
最初的惊讶过去,此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长安的高门子弟未成婚前房里总少不了女人,亦有未曾娶妻,庶子庶女便生出几个的,他素来不大看得上如此行径,可如今,反而是他,做下这种事。
遇见她,他所有的原则,所有习惯的一切,注定都要被打破。
“裴郎君,”阿周跟了出来,欲言又止,“小娘子她,她……”
这半天里她偷偷观察,裴羁对苏樱虽然并没有很热络,但也并不算冷淡,他本就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先前在裴家时总是视她们若无物,如今看他对苏樱的模样,只能说比在裴家好上几倍。就看方才那耐心哄劝的态度,他先前可曾对谁这样过?这情形让阿周生出希望,也许事情并不像苏樱说的那么坏,也许好好劝劝,裴羁是愿意娶她的呢?“小娘子并不是有意顶撞郎君,她身子弱又受了惊吓,心里缓不过来,一时半会儿难免有点小脾气,郎君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对他,已不知做过多少过分的事,而他一直都是放任。裴羁望着岸上:“先前你们去医馆,是为了确诊是否有孕?”
两次去医馆,甚至那天对面相遇时,她也刚从医馆出来。她是关切这孩子吧,女人家似乎天然的,都会爱护自己的孩子,便是凉薄如她,也不会例外。
“是。”阿周忙道。
裴羁顿了顿:“如何?”
有没有怀。是不是因为没有,所以她昨夜至今,才只字不提。
“她一个未成婚的年轻女子,不好直接问这个,所以只是诊脉,大夫倒是没看出什么,”阿周斟酌着措辞,不敢说眼下还拿不准,更不敢说苏樱不肯要这个孩子,“但小娘子快两个月不曾来癸水,刚刚还吐了,我看着多半是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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