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血两亏,肝气郁结,这个病我开个房子慢慢调养一两个月,应当没什么大碍,”沈时换了一只手听着,“至于这失忆之症,应当是受过什么重大刺激,不愿意回想从前的事,所以不记得了。这病不是身体的病症,乃是心病,药石只能辅助,要想根除,须得解开娘子的心结,心病去了,自然也就好了。”
却与先前那大夫说的差不多。裴羁沉默地听着。她的心结,乃是无法摆脱他。也许放她离开,她就能好,但他又怎么能放她离开?
“好,有劳沈医监先给我阿姐开个方子,”卢崇信看了眼裴羁,“这些天我会每天带沈医监过来,给我阿姐诊脉。”
他是要找机会接近苏樱。裴羁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不想让卢崇信,不想让任何一个男人接近她,但为了她的病,他必须忍下。
沈时起身开方,裴羁扶起苏樱往内室去,卢崇信紧走两步追上来:“姐姐。”
苏樱抬眼,卢崇信轻柔着声音:“明天是姐姐的生辰,我明天一早过来,为姐姐庆生。”
裴羁怔了下,看见苏樱惊讶中微带好奇的脸,猛然想起,明天,的确是苏樱的十七岁生辰。
这日子,他一直都是记得的,在裴家时每到这天,厨房里会多给她加两道菜,阿周、叶儿这些人会陪着她,悄悄在房里庆祝。她身份尴尬,便是生辰也不好大张旗鼓庆祝,从来都是默默过完。
心里突然涌出强烈的怜惜和愧疚,紧紧握着苏樱的手:“明天我给你庆生。”
“好。”她眨眨眼睛,似是欢喜。
“姐姐,我先走了,明天一早过来,”卢崇信看着苏樱,“等我。”
她躲在裴羁身后,半晌,向他点了点头。
这是她今天晚上,对他的第一个回应,而且,这样轻柔。卢崇信心头肿胀着,连带着步子都有些虚浮,恍恍惚惚走到门外,回头时,门已经掩上了,四下静悄悄的,连她的影子都看不见。
“沈医监,我阿姐这病,真的是失忆?”卢崇信定定神。
总觉得她看他的头一眼,迷茫之外,仿佛还有些别的含义。
“看脉象是像的。”沈时谨慎着措辞,“不过这是个心病,也难说如今是什么程度,使君不要着急,慢慢来吧。”
卢崇信沉默着,点了点头。
她失忆了,不记得他,但没有关系,若是她不记得从前的他,那么,记住现在的他更好,现在的他大权在握,再不是那个需要她呵护怜悯的弱小之辈,现在的他,应当更能讨她欢心吧。
卧房里。
裴羁服侍着苏樱吃完药睡下,这才轻手轻脚掩门出来,叫过管事:“连夜打扫收拾,备办鲜花果品,要最好的,明日为娘子庆生。”
管事惊讶着,这位主子诸事简便,衣食住行只要干净整洁便可,从不讲究排场,眼下真是一改常态。迟疑着问道:“现在就开始吗?”
“现在开始。”裴羁道。
在外间 ,将 ,般 。明天是她的生辰,这些年来,他第一次为她过生辰,如此仓促, ,但,以后还有很多年,他会一直用心,给她过好每一个生辰。
翌日一早。
苏樱收拾好了出来时,看见到处窗明几净,门前新换了夏日的碧纱帘幕,窗下春瓶里插着盛开的荷花莲蓬,厅堂案上摆着甜瓜、林檎等各样时新果品,门外廊下还有一盆盆牡丹、芍药、珠兰,此时已是夏初,牡丹芍药之属多已凋谢,林檎、甜瓜却还不到成熟的季节,难为裴羁怎么把这些全都搜罗来,统统放在她房里。
晨风轻动,花香果香,和着庭院里的草木香气,让人心旷神怡,苏樱微微闭着眼,听见裴羁的声音:“念念,你起来了。”
他从回廊里向她走来,萧萧肃肃的身影嵌在幽深背景里,身侧是扶疏几杆细竹,苏樱仰头看着,半晌:“起来了。”
“生辰欢喜。”他一霎时走到近前,拥她入怀,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愿你年年岁岁,喜乐无忧。”
微凉的,柔软的唇,那个吻也是。苏樱低头:“谢谢你。”
“你今日,想要怎么过?”裴羁轻轻抚着她的鬓发,忍不住又落下一吻。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想尽办法,给她送到手中。
“我想,”听见她低低的回应,她似是犹豫,不敢,怯怯抬眼,“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
让他的心脏突然被刺痛,在阻滞的呼吸中,点了点头:“好。”
这一刻突然意识到,她虽然不记得从前的事,但还记得不能出去,以至于这样卑微地向他请求,他过去待她,实在是太坏了。
还好,他还有时间,百倍千倍地向她弥补。
“樱娘!”外面有人叫,是窦晏平,想来也是记得她的生辰,过来为她庆生。
裴羁看见苏樱怯怯的眼神,她向他怀里躲了躲,没敢说什么,但下意识地向声音来处张望着。她必是想让窦晏平进来,她知道他们两个有关系,想要弄清楚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但她不敢向他要求。
在沉重的愧疚和怜惜中,裴羁轻轻抚着苏樱的鬓发,吩咐侍从:“放窦郎君进来。”
他绝不愿意她见窦晏平,但,如果能让她欢喜些,他可以忍。
“念念!”窦晏平大步流星地冲进来,看见她时,脚步一下子变得轻柔,“生辰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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