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去。”苏樱抬高声音,“郎君那里,我来解释。”
从前她并不敢主动要求见卢崇信,怕惹裴羁生气,但现在,裴羁爱她。她会好好利用这一点,她彻底摆脱他的那一天,也许很快,就要到了。
节度使府。
裴羁快步走进书房,向田昱叉手一礼:“明公。”
田昱中午喝得多了有些醉意,方才已经睡下,听说他求见才勉强起身,此时还有些不清醒:“你怎么又回来了?”
“有要事与明公商议,”裴羁关了门在他下首坐下,“方才我得到消息,建安郡王被贬代州。”
脑中昏昏沉沉的,田昱反应了一下才理清其中的逻辑,建安郡王应穆,他的妹夫,先前跟相王争储那位,既然争储失败,贬谪肯定是早晚的事,这算什么大事?是不是他担心牵连自身,所以着急找他商议?拍拍裴羁的肩:“你放心,有我一天,就保你一天无事,我已经上奏聘你为节度使参谋,批复应该很快就下来了,等过阵子风声过去了我再去京中活动活动,官复原职应该没问题。”
“我非是为此而来,”裴羁抬眼,“为的是国事。”
田昱向后靠了靠,倚着凭几:“什么国事?”
“王钦把持朝政,欺凌圣人,又欺东宫年幼,强令东宫称其为尚父,暗怀不臣之心。”裴羁低声道,“朝野忠义之士抱恨已久,明公可有意拨乱扶正,匡扶社稷?”
田昱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裴羁端然跽坐,看他一眼。他很确定田昱听见了,但田昱一向都是这样,对自己不愿做的事总装作没听见,反复询问。
看起来这事,田昱心里早有决定。只怕像他先前推测的那般,田昱不愿插手。
果然没过一会儿田昱便幽幽地开了口:“我老喽,没什么用处喽,魏博离长安这么远,远水也解不了近渴啊,朝廷的事,让朝廷的人操心就行了,我是个闲散人,无羁你连官职都让他们撸了,咱们何苦趟这趟浑水?”
那夜薛沉被当场斩杀,薛家子弟中成气候的也诛杀大半,曾经强横一时的薛家兵从此凋落。李星魁虽然险胜,但自己受了重伤,李家子弟也死伤大半,短时间不可能再有什么作为。黄周是唯一保全下来的,但三员牙将倒下一个半,黄周一个人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今日宴席之上,黄周虽然不情愿,不还是按着他的意思挑头试探裴羁吗?心腹大患已除,他正是安享尊荣的时候,何苦再给自己找麻烦。
“明公,”裴羁明白他一向只求安稳,低声劝道,“王钦虽然势大,但只要切断他与禁军的联系,数百人便足以定乾坤。”
“非也,非也。”田昱摇摇头。这些天他按着裴羁的建议在牙兵中提拔了一批非三姓的子弟,又选了与三家关系疏远的史代顶替薛沉,如今牙兵的力量已然分散摊平,再无法像从前那样威胁到他,他这个节度使高枕无忧,做什么要去干清君侧这种随时可能掉脑袋的事?“无羁啊,我知道你年轻心热,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许多事都是有心无力,依我说这件事你也别管了,你要是担心你妹妹,大不了就让她和离,再给她找个好的,何苦为了一个建安郡王,把你自己也搭进去?”
裴羁顿了顿,岂是为了应穆?他从一开始到魏博,筹谋的便是拨乱反正,还一个盛世太平。“明公。”
“这次你听我的,”田昱突然想起来,话锋一转,“当然,若是咱们成了一家子,你的妹夫也是我的亲眷,那我自然责无旁贷。”
看他长眉微微压下,田昱越想越觉得可行。若是能斗倒王钦,魏博就能锦上添花,若是斗不倒,以魏博的地位王钦也不敢轻易把他如何,要是能以此事换得裴羁这个女婿,这个险,值得冒。“你也知道我膝下只有大娘一个,我也不求别的,只想着能留个后,别让我一辈子基业没个下梢。”
对面衣袍一晃,裴羁起身:“裴羁告退。方才所议之事,还请明公代为保密。”
“无羁!”田昱再没想到他竟如此决绝,急急唤了一声,他已经走了,萧萧肃肃的背影,田昱窝着火一拍桌子,“这人,惯得他越发没规矩了!”
裴羁快步出门,午后正是最热的辰光,四下一片寂静,唯有不知何处的蝉一声接一声叫着。按辔上马:“去午将军府。”
田昱心满意足,已无所求,但田午想求的,还多得很。
宣谕使府。
卢崇信一路飞跑着进门,老远看见苏樱安安稳稳坐在榻上,高悬的心这才放下大半:“姐姐,出了什么事?”
方才她打发人叫他过来,这是从不曾有过的事情,吓得他心惊肉肉,只怕是她出了事,一路狂奔着过来的。
“没什么,想起一件事想问问你。”苏樱指了指对面的坐席,“坐下说吧。”
门外,张用忍不住向跟前靠了靠,留神听着。总觉得苏樱跟以前不一样了,这样态度强硬地要他去找卢崇信,从前是从不曾有过的。裴羁没说不让她见外人,但卢崇信,应该是裴羁忌讳的吧。
听见苏樱在里面吩咐:“周姨,去做点香薷饮吧,我想吃。”
阿周很快出来了,叶儿紧跟着过来关了门,自己又返身进去,屋里静悄悄的,起初能模糊听见苏樱在跟卢崇信寒暄,后来什么也听不见了,张用心里七上八下。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连忙叫过一名侍从:“快去寻郎君,就说娘子把卢崇信找来了。”
屋里。
苏樱压低声音:“应穆贬去代州了。”
卢崇信松一口气,这不算什么大事:“好,我知道了。”
他并没有听懂她的意思。苏樱蓦地想起裴羁,换作是他,应该立刻就听出弦外之音了吧。“眼下裴则独自留在长安,裴羁最疼爱这个妹妹,我准备劝说他回长安看看她。”
卢崇信这才反应过来:“姐姐是想趁这个机会,逃?”
“对。”苏樱点点头,“我还得了一个消息,田午想嫁裴羁,田昱也支持。”
卢崇信心中一喜:“田午那个人横得很,要什么,就一定要到手。”
虽然他刚来魏博,但几次跟田午碰面后,便已经觉察到此人性格强横,说一不二,她若是看上了裴羁,必定要想尽办法到手,他可以推波助澜,把裴羁绑死在田午手里,毕竟裴羁所仰仗的就是魏博,绝不敢真得罪田氏父女。
“不错,”苏樱低着声音,“我们可以从她身上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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