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面色上难得显出几分怔愣,他抽出被压在身底下的手,顾不上手上还沾着尘泥,急切又艰难地摸向自己的脖颈。
皮肉剥离的伤口和不断延绵而下的湿热触感让他有了霎时的愰神,脑子也逐渐由清醒变得昏沉,他抬起头看向马背上的人。
江寻鹤垂眼瞧着他,神情在火光和浓烟的映衬下有些难以分辨。
沈瑞想看清些,却最终只是无力地将头重重地砸在石砖上。
“公子,公子……”
沈瑞猛地睁开眼,春珰正站在他面前,边小心地用帕子擦去他头上的冷汗,边小声地唤着他。
见他醒来,才算是松了一口气道:“公子可是又魇着了?”
沈瑞接过帕子擦去了额上大片的冷汗,他摇了摇头,脸色难看地厉害。
“我睡了多久?”
“大约小半个时辰了。”
沈瑞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穿书没见几日,倒是在梦中死了许多次,尤其梦里的江寻鹤偏还能将白日里的事凑进梦里,一并混着应对着他。
沈瑞将帕子丢到案桌上,将手伸到颈后拢了拢散乱的发丝,将其重新扎成一束。
午后的空气略有些燥热,清风拂过,起了汗的后颈泛起一丝凉意,倒催得他神思清明了些。
他一条腿曲起撑在榻上,一条腿半悬在榻边,小腿悬垂着,面无表情地想着,再漂亮也得死。
“取腰牌,进宫。”
沈瑞能在中都横纵跋扈,不全是依仗着沈家的势力,即便暗地里的龌龊沈家能将他护个囫囵,也总有些东西是要过明面的。
沈家比之中都其他世家有所不同的便是,抛开世家这层外衣,单算起来也是个皇亲国戚。
沈瑞的母亲便是当今陛下的长姐,彼时说是下嫁,实则不过是为皇帝谋个支撑,一晃二十年早成了共生的境地。
若非如此,凭着沈瑞在中都横行多年,估摸着半夜想要去抹他脖子的,能将院子堵个水泄不通。
沈瑞少年时同诸位皇子在宫中读过一段时间书,为了方便,陛下便赏了他一块可通行的腰牌。
但沈瑞早几年就不曾跟着皇子读书了,偏他脸皮厚,遮遮掩掩地不肯上交腰牌,陛下也总没法子真舍着脸同他要回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
沈瑞进了宫直奔着东宫便去了,他前两天只顾着叫秦太傅病一病,倒还没来得及把江寻鹤见缝插针地塞进去。
若非今日重复地梦到被杀的场景,只怕还会再拖上两日。
毕竟等到小太子彻底放飞自我后,再寻个人来管着他,才会成效显著。
萧明锦这两天都快要玩疯了,太傅抱恙告假,除却父皇非押着他去探病外,再没人管束着他。
且他可是真真切切地去瞧了,太傅病的面色苦黄,估摸着还要折腾几日,若不趁着这段时间玩,待他回来了,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理明白了的萧明锦顿时将那劳什子的治国之策、圣人书著一股脑地全抛到了脑后,整天在东宫里不是放风筝就是抓蛐蛐。
但宫里能玩的东西到底有个限制,不过三两天就玩腻了。沈瑞来的时候,萧明锦正躺在树下的躺椅上,盘算着能不能爬上去将花都揪下来,送到小厨房去做点心。
“表兄来了!”萧明锦一骨碌坐起身子,满脸惊喜道:“快请进来!”
沈瑞刚一踏进来,就被萧明锦撞了个满怀,沈瑞垂眼看着抱着自己腰的小太子,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想原书中的评价。
——顽劣的小屁孩。
“表哥怎么都许久不来了?”
沈瑞扯着他的胳膊将人从自己身上拉开,闻言面无表情地睁着眼胡说八道:“你那太傅太唬人,逮着个人就恨不得讲一箩筐的圣贤道理,我身子弱,听不得。”
萧明锦却仿佛伯牙见知音似的,张着刚被扯开的手臂又抱了上去,沈瑞身子一僵,看着挂在身上那个黑咕隆咚的头顶,试图讲和道:“殿下,先起来。”
“不要!”
萧明锦到底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每日里转着脑筋想得最多的便是扛起反叛大旗,但奈何父皇和太傅的暴力镇压,叫他始终有贼心没贼胆。
天知道他又多羡慕佩服沈瑞表哥,在这中都城里再没有哪一个同他表哥般风流的人物了。
“他们都只会压着孤去读书,成天不是这个圣人讲的道理,便是那个圣人讲的道理,若是孤生在那个时候,必叫人看管着,半点字句都不准许他们留下来!”
萧明锦越说越气,抱着沈瑞的手臂也收拢地愈发地紧,他仰起头委屈巴巴地看着沈瑞。
“只有表哥最懂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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