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感一齐作用起来,却叫他下意识地噤了声。
虽然已经是白日了,可棚子里还是四下亮着烛火,劳工们将运进来的货物码放整齐,为了避免受潮,大都垫了一层稻草,行走间不可避免地踢得四下横飞。
时不时有人把着算盘账册,在棚子里清点核对货物。
呵骂声、珠算声、往来点账声交叠在了一起,凑成乱糟糟的一窝,沈瑞头疼地更重了些,他微皱着眉,目光越过人群张望出去。
终于在一个支撑的木柱子下瞧见了管湘君,后者今日仍是仍是遮着斗笠,身旁跟着两个掌柜模样的男人,手中捧着账册同她交谈。
萧明锦还愣着神呢,一转头见沈瑞已经往前走了,忙抬脚跟了上去。
沈瑞同管湘君之间隔着一层纱幔会意地对视一眼后,沈瑞合手道:“管夫人安好。”
“沈公子安好,不知沈公子怎么会到妾身这里来?”
沈瑞将身侧跟着的小铭记你往前推出一点道:“这是沈某族里的弟弟,年纪尚小,不曾瞧见过商事,便领来叨扰管夫人一番了。”
他转头对着萧明锦介绍道:“这是楚家现下的掌权人,楚大老爷的遗孀管夫人,中都城中最好的几家金玉布料铺子都是楚家的产业。”
萧明锦自然也是听说过管湘君的,女子掌家即便是满汴朝地去寻,也是难有的,更不必说是有遗孀管着的这般大的家业。
母后每每提起楚老夫人同管湘君,神情中都带有一丝钦佩,连带着萧明锦也曾幻想过这般巾帼是何等内外显赫之态,却不想头一遭见面便是在这昏暗闷沉的棚子里,两人皆着布衣,隔着纱幔瞧了一眼。
萧明锦说不清心中的感受,只能合手行礼道:“叨扰管夫人了。”
管湘君轻笑了一声:“无妨,只是这里到底是杂乱,怕小公子不习惯。”
萧明锦刚要张口说话,便听着棚子外面有人喊着:“放饭了!”
几个管事的闻声指挥着劳工将手里的货物码好,随后便放他们出去吃饭了,一大帮子人往外挤,行走间自然要带起好一些灰尘来。
萧明锦捂着口鼻,瓮声瓮气道:“孤……我在家里瞧见过,下人们在地上泼上水,就不会起这么多灰了。”
管湘君还不待说话,她身边的一个掌柜便笑了起来,在萧明锦疑惑的目光中解释道:“小公子有所不知,这棚子内尚有许多粮草囤积,今日沾水受热,只怕过不了几日便会发芽腐败,乃是大忌。”
萧明锦红着脸有些尴尬地问道:“那这些粮食也是从方才的货船上卸下来的吗?”
“我虽知江东产粮兴盛,可中都附近也并非不见种田,既然粮食遇湿易腐坏,那从江东运来岂不是会有大量损耗吗?”
管湘君看着面前皱着一张脸满眼疑惑的萧明锦,笑着解惑道:“小公子所言不虚,可中都城内人口过百万之巨,虽有赴州作为依傍,但所产粮食之数远不足所需。”
“至于小公子所说粮食腐坏一事,亦有陆运,但所耗费人力物力甚巨,也远不及水运便捷。但二者之间无论哪一种,损耗都会折在价钱上,江东米粮一斗是十二钱,运至中都则一斗二十钱。”
看着瞪大了眼睛的萧明锦,管湘君加冠未尽的后半句填补上。
“便是如此,肯往来运送粮草的商户仍在少数。”
门口的帘子被掀开,一个掌柜端着托盘走进来道:“不知二位公子是否用了早膳我们这吃食简陋,二位若不嫌弃,可以将就吃些。”
萧明锦原还没觉着,但听他一说,便有些饿了,他眼巴巴的看向沈瑞,却没注意倒沈瑞唇边挂着一丝得逞的笑意。
“既如此,便多谢掌柜了。”
管湘君身边的掌柜有眼色,见状立刻便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个干净,腾出地方摆这些吃食。
萧明锦眼睛里的光亮随着一碗碗粗粟米粥、野菜团子、盐渍菜根逐渐消散了去,就连沈瑞递到他手中的筷子都不知被用了多久,显出些深色的痕迹。
“吃食虽然简陋了些,但却是每日提供给大家的,不收钱,这里的人大都是卖力气的,吃得多,长久下来也能给家里省下来一笔钱。”
管湘君轻笑道:“只是,小公子只怕要吃不惯了。”
萧明锦休说是吃了,这般吃食他连见都不曾见过。
沈瑞夹了一个野菜团子递给他,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调说道:“这天下万民,日日皆是如此。”
萧明锦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接了过来,他端起碗喝了一口粥,粗糙的粟米几乎是磨着他的嗓子咽下去的,他紧紧地合了合眼艰难地咽了下去。
手中的野菜团子也没什么味道,他又夹了一小块盐渍菜根放到嘴里,顿时咸得整张脸都皱起来,也顾不上粟米粥磨嗓子,连喝了几大口才将将压下去。
“这菜好咸啊。”
“不咸就容易腐坏,且盐是金贵东西,这样也省些。”
萧明锦张了张嘴吗,最终还是无力地将徘徊在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在沈瑞的盯梢下,他艰难的将自己的份例吃了下去,却是嘴巴里也难受,胃里也难受。
吃过饭,掌柜要去清点船上运下来的货物,他笑眯眯地问道:“小公子可要随我去瞧瞧?”
萧明锦下意识看向沈瑞,得了他的首肯后,才兴起些兴致,跟在掌柜身后出了棚子,一路上问东问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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