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还未消解,便仿佛什么上级视察般地肯定道:“既然如此,便有劳太傅费心了,我尽量在一众乞儿之间显眼些。”
“不用。”
沈瑞不过是用一句玩笑将这段混沌的话做个收束,猛一听见江寻鹤的反驳还愣了一下:“什么?”
江寻鹤抬眼对上他的目光,语调中有些分辨不清的情绪,说不清是句承诺还是旁的什么:“我定然一眼便能寻到。”
沈瑞没禁住乐了一声,掩唇闷声“嗯”了一下,算作应承。
马车已经逐渐从闹市中驶离,将人们那些或猜忌或嘲笑的话都抛在了身后,周遭只剩下江寻鹤那个没头没尾的承诺,荒诞又叫人心颤。
穿过街巷,马车停在了太傅府门前,只能听见车夫将脚凳搬过来的声响,却并没有人出言催促。
“挑了些仆役送过来了,先使唤着,有什么不妥当的就让你那个侍卫到沈府传信去,我禁足半个月出来还不知道要是如何的情景。”
江寻鹤应了声,便起身去掀开帘子,日光从缝隙间泄露进来,原本应当出去的人却忽然停住了动作。
他松开手,将外面的仆役们探究的目光尽数遮挡在外面,江寻鹤往回挪了一点,几乎是挨着沈瑞轻声道:“若是夜里难眠,可去我从前住着的屋子。”
他像是在犹豫着什么,沈瑞的目光只从他眉眼间划过,并未费什么心思去揣测,只是轻笑着道:“太傅大人留下的那些东西,该不会是一早就盘算好的吧。”
他口中说着“该不会”,实质上心中已经可以算作是笃定了。
江寻鹤没应声,却伸出手扯着他的袖口,在那一小片繁复的绣花纹样中摸到了一小朵海棠,略带有薄茧的指腹在上面轻擦了一下,哑声道:“半个月后见。”
沈瑞听着这话莫名觉着自己好似要进行什么思想改造般,闷笑了一声后,还是顺应着道:“太傅大人回见。”
——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可若是被圈禁在府中寸步不离,便又是另一种场景。
他忽然被明帝禁足,朝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即便明眼人都能看出明帝是在给寒门子弟撑腰,可换做从前也不过是敲打敲打,而今禁足便已经算是颇为严重的了。
难保这就不是什么预示,更何况凭借着沈家而今的势力,若是明帝想要对其落刀,他们这些小世家们也未必就能苟活。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倒是颇为惊动,只有个沈瑞是真的清闲。
他做纨绔子弟习惯了,经验堪称一大把,最是会在不可打破的规矩中钻空子。
明帝只说了让他禁足,又没说要给整个沈府都贴上封条,那便自然还是允许人走进走出的,不然沈钏海也就不用上朝了。
所以沈瑞闲了两天后,便派人在中都内搜罗各种的戏班子、说书先生、杂耍一类,把人请进沈府中来给他解闷子。
难为他还能记得顾忌着点明帝的脸面,对外只说是沈钏海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全与他沈靖云无关。
可外面的人到底不是什么傻子,沈钏海每天当值,总不能留着一个宅子自己个儿热闹去,只不过既然沈瑞都已经将这借口编出来了,他们便顺应着奉和罢了。
左右还没到明帝当真要对世家赶紧杀绝的时候,沈瑞又从来都是这样的德行,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折腾去了。
因而半个月的功夫,沈瑞将汴朝有名的戏目都看了个遍,就连有名的几个话本子也都听了个七七八八。
“公子,这是外面新写出来的戏目,公子瞧瞧,若是满意,今日便可叫他们排上了。”
沈瑞刚刚睡过午觉,神思还有些混沌,他皱着眉揉了揉额角,心中回想着方才做的梦境。
他惯是个不会亏待自己的,江寻鹤夜里不能与他同床,他也没什么硬要撑着将自己再次拖出病症的心思,倒真遂了他的意,夜里睡在他从前的屋子里。
说不清是因着寝具上的草药味,还是周遭与江寻鹤绑定的熟悉布局,倒也算睡得安稳。
可今日不过是因着懒得折腾,便将那帕子放在枕边睡在了软榻上,便做了些光怪陆离的梦境。
倒是不同先前频频梦到自己死于漂亮鬼的剑下,这次更多的好像是原身死后的事情,只是瞧着着实是要比他穿书这件事更不着调些。
他虽没看过原书中沈瑞死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发展,但也知晓江寻鹤是真穷,恨不得补丁比原来的布料还多的那种。
可梦境中的江寻鹤不能说是用度奢靡,只能称之为壕无人性,与他比起来,沈瑞那些什么镶金的椅子都略显出些单薄来。
指尖按着额角那处的皮肉细细揉着,直到压出些红痕来,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将那些还在脑子中不断鼓噪的思绪压了下去。
不过几日未见,倒是连梦中都在顾忌着那漂亮鬼会不会没有钱花,沈瑞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世上哪里还有比他还尽职尽责的金主?
缓过神,他接过春珰手中的册子,原本的戏目看倦了,他便寻人写新的来,重赏之下倒是也有些文采斐然的。
只是苦了戏班子,要日日排些新的戏目,瞧着怪叫人心疼的。
沈瑞疼人的法子就是赏钱,给的赏银够多,眼瞧着那戏班子的班主累得都要抬不起胳膊了,连吃饭都有些困难,但仍然能笑得合不拢嘴。
他粗略地瞧了一眼,觉着有些意思,尤其是讽刺的地方写得跟刀尖子似的,倒叫他原本的烦躁消解了些:“这本子有点意思,谁写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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