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朝中如何安顿这些学子们,但从金榜张贴而出之日,便已经在诸多学子之中掀起波澜。
“诸位,我等虽出身贫寒,却也是十年寒窗,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才等到而今这般的机遇。本想着世家不争,我等终于可有个安身立命的机缘,却不想终究还是给那些个纨绔做了嫁衣。”
学子们越说越是群情激昂:“那些富贵子弟从来不过是招猫逗狗之辈,而今缺可依仗着父兄的便宜在科举之中大肆作乱,吾等前程尽毁矣!”
他们个个握紧了拳头,青筋暴起,全然没有注意到身侧正有几个儒生打扮的人悄悄走开。
几个儒生出了屋舍才对视一眼,轻声道:“我等虽未能考取功名,但而今也算是不曾辜负殿下的恩情。”
他们正是当日於三娘在岸边送走的乌州文人。
那为首的颔首长叹道:“只可惜,我等苦学多年,又承蒙殿下恩惠,原以为可以一展宏图志愿,却不想终究是要作了古。”
他身侧几人闻言俱是伤怀:“我等都已经是不惑天命之年,错过了此次科举,此生大约也再无缘入朝了。”
此话一出,不知牵扯了多少心绪。
他们虽是乌州景王麾下的幕僚,但却也是汴朝无数寒门儒生的缩影。
有多少寒门子弟苦读数年,只为能一朝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却不想最后只是白白蹉跎。
倘若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太大的希望,倒也能感叹一句:命途使然。
可而今圣上分明已经下令开恩科,广纳寒门子弟,本以为可以借此腾飞,可他们却仍然在权势富贵之下沦为陪衬。
这是硬生生将那点刚刚燃起的希望重新掐灭,将好不容易沿着石壁攀爬上岸的他们又一脚踢回了深渊之中。
绝望的情绪充斥在众人心中,边上忽而有一人道:“既然这世道不为我等所用,倒不如推翻了这世家权贵,重新塑一个出来。”
“这皇位难道陛下坐得,殿下便坐不得吗?殿下多年礼遇我们,此番既是为我等谋一个前程,也是为殿下荡不平。”
旁边的人立刻小声呵斥“你当这是在哪里?你不要命了!”
可随后众人之间便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那人所说虽是狂悖之言。却未必不是众人心境。
这么多年并非是他们不肯容于世道,而是这世道容不下如他们这般出身贫苦之人。
世家权贵如饱腹凶兽,浑身肥膘,他们便如同饿肚蝼蚁,寻不到半点吃食。
是这世道先不叫他们活的。
“诸位,今时今日,我等所言所行俱是要诛九族的狂言,可而今陛下世家权贵俱不许我们出头,既如此,我们便偏要挣一口气不可。”
“此道并非只有我等,还有这汴朝之内无数寒门儒生,这权势富贵,当我等同享!”
——
寒门学子们谋算抗争之际,权贵官宦尚且酣睡,不曾觉出半点愧疚。
待到万人血书上达天听之时,中都城内已然是一片血雨腥风。
奏折砸在石砖之上撞出巨响,底下文武百官跪俯在地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只能连声道:“陛下息怒。”
明帝气极反笑:“息怒?朕看你们今日便是要将朕从这龙椅之上扯下去,你们挨个上来坐一坐!”
众人心中一惊,知晓这是谋反大罪,不敢出言应下,只能连声道:“臣等不敢。”
“朕看你们敢得很!欺上瞒下、舞弊作乱、结党营私,哪一件是你们做不得的!”
明帝看着底下黑压压跪倒一片的大臣,不由心中升起一片苍凉之感。
自他继位以来,无一日不在为汴朝上下操劳,可换来的却是世家权贵结合一体共同欺瞒于他,真当他还是当年幼帝,人人可欺不成!
他心中尚且有无数利民抱负,可这些年来,却无一日叫他能够如臂指使。
层层勾结,层层附庸。
觉着透不过气的又岂止只是那些寒门子弟,更有一个他!
头上压着不知多少尺寸的黑!
而今一眼看过去,竟无一人可叫他放心任用。
明帝看着众人,只觉着喉间腥甜,竟忽而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春和连忙上前扶住倒下的明帝,面露惊慌,连声高喊:“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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