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看他不说话,缓缓站直:“怎么,舍不得?”
陈大人沉默半晌:“容我考虑一下。”
听到这话,陈夫人满脸讥讽。
看来也没什么舍不得嘛。
如果真的不舍得,刚才就一口回绝了。
陈夫人整理了一下衣裙:“我给你生了二子一女,不说个个人中龙凤,也算是年轻有为,前程远大,原来在你心里,二子一女还不够?”
“那是我儿子。”陈大人对这个孩子的心情很复杂。当初他母亲出身花楼,比媚娘还要多有不如。
媚娘遇上他的时候,还是没有接过客的清倌人,但是他娘……不过是运气好点,被人买下来送给了他爹。当然了,陈家再怎么不济,好歹也是官家子弟,嫡母没有不让他娘进门,是他爹嫌弃花娘身份太低,在外头找了个小院把人关了起来。
是关!
因为陈家不富裕,他娘甚至没有人伺候过,三天两头有人过去送点粮食和蔬菜。人家送什么吃什么,她不能随意出门。
直到后来,她娘机缘巧合之下有了身孕,这才多了个人伺候。生下来是个男娃,他爹也没有特别喜欢。毕竟,家里本来就有几个儿子,嫡出庶出都有。
儿子虽然不少,但陈父也没有嫌儿子多。在儿子四岁大的时候,他就找了个夫子帮忙启蒙,陈大人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子,七八岁时,他稍微大了点,知道自己的处境之后,更是一心扑在了书本上。
十七八岁就能考中探花的年轻人,本身就很聪明,陈父在发现儿子非同一般的天分后,把人接了回去,直接记为嫡子。
如今陈大人看到陈怀明,像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同样是母亲出身不好,同样是主家不容,同样读书有天分……陈怀明的天分不如他,但那一些相似,已经让陈大人对他怜惜不已。
稍微晚一些的时候,陈大人又去了赵梅娘的院子。
顾秋实最近几天还是按时上下工,也在试图寻找杀害吴迟的凶手。当然了,他并没有执着于非要找到凶手,人证物证几乎没有,此事多半是个悬案。
他从来的那天起,就在致力于拉下姓陈的。
陈大人之所以可以随心所欲想污蔑谁就污蔑谁,皆因为他本身爬得够高,如果没有了官职,他也不过一个普普通通中年男人而已。
因此,顾秋实早就请了人去京城打听,只是不太顺利。
也是,堂堂二品官员,若是处事太过粗糙,落人话柄,随便一个人都能找到拉下他的破绽。陈大人也走不到如今。
顾秋实都打算好了,如果一直没有进展,那他就悄悄去一趟京城。
这一日,顾秋实早上买菜回来,看到了一架青棚马车停在赵梅娘的院子外,他善于观察,一眼就认出赶车的那个人是陈大人身边的老人,很得陈大人重用。
他想了想,从另一边绕到了赵梅娘的院子后面,院墙有点高,一般人爬不上去。顾秋实抬起头估摸了一下高度,后退几步,助跑上前,利落地翻到了后院之中。
这是一个五间房屋的院落,中间堂屋,两边住人,住个十来个人都不挤,如今只住了母子二人,很是宽敞。
顾秋实沿着后面的房子走了走,然后在最右边的屋子后面停了下来。
这种屋子每一间都可以隔成里外两间,顾秋实站在后面听得到屋子内有人在说话,或者说,是在他前面那一间交谈。由于中间隔了半间房,顾秋实听不太清楚。他摸索了一下后窗,轻轻推开窗户,轻巧地跳了进去。
这屋子是里间,摆满了各种书,顾秋实随意一扫,除了常见的经书史籍,还有一些罕见的古籍诗文。
顾秋实嗤笑一声,赵梅娘根本就不缺银子。也就是白文武才会以为她一个寡妇跑出来帮人做饭是为了生计,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里面随便一本书拿出去卖,都足以让母子俩宽裕地过上半年。
顾秋实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赵梅娘为何要扣白文武的菜。
要么就是占便宜习惯了,不扣点感觉自己亏。要么,就是故意试探白文武,也是故意在外人面前留下他们母子和白文武关系不菲的印象。
此时外面传来了赵梅娘的声音,似乎在哭:“大人,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提。如今我只想带着怀明在这儿过安生日子。”
陈大人不高兴:“我说了会护好怀明,你怎么就不信?”
“妾相信大人,但……”赵梅娘抬起头,泪盈于睫,“怀明是妾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那是妾的命。妾实在不放心……妾大胆说一句,夫人那么心狠,当真能容得下怀明?”
陈大人面色难看:“我已经跟她说好了,她承诺过不会伤害怀明。”
赵梅娘心下呵呵。
承诺要是有用,她早就做了陈大人的妻子了。
男人只要到了兴头上,各种承诺张口就来,根本就不能信。女人也一样,陈夫人说不对孩子下杀手,可万一她动了手呢?
等到怀明死了,陈夫人也不会有丝毫影响。因为面前这个男人还要用夫人的娘家,心里再恨,也不会伤害她。
看明白了这些,赵梅娘又怎么敢把孩子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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