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宫里派出礼官教导她一应礼仪,直到沉甸甸、红灿灿的凤冠霞帔送到她的房里,直到五凤衔珠的金簪落在她的发间,她才意识到,这是真的。
她真的要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了。
觅瑜忽然有些恐慌。
当今太子守器承祧,堪为元良之寄,深得圣上器重,能够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是天下所有贵女的梦想。
但她与这位太子素昧平生,撑死了也就相处过一回,还是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之下,她压根不了解他的性情,不知晓他的为人,她真的要嫁吗?
如果她嫁的是一般人家还好,受委屈了有娘家给她撑腰,太子身为东宫储君,她若受了委屈,纵使她家里人愿意给她讨公道、敢讨公道,又讨得来吗?
更不要说,太子妃的一举一动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行为不仅代表着她,还代表着太子与东宫,她需得小心谨慎、夙夜兢兢,不能放松片刻。
她真的能承担起这份重任,不辜负圣上与皇后、爹爹和娘亲的期望吗?
觅瑜越想越觉得难受不安,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地睡下。
她睡得很不安稳,不知道做了什么梦,惊醒时冷汗涔涔,只觉忧惧缠身,半晌,才手脚僵硬地披衣下榻,在放着嫁衣的桌案前静坐。
时值夜半,窗外虫鸣幽幽,一缕凉风不知从何处钻来,吹拂得她心神一晃,似有一道细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催促着她离开这里,避开这门亲事。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想,明明她不抗拒这桩亲事,即使在被赐婚后的半年里,她一直没有实感,对成亲后的未来充满不安,也不曾想过抗旨不尊。
然而此时此刻,在凉风的吹拂之下,细语的低喃之下,她像是痴了、迷了,幽幽起身,不惊动睡在外间的侍女,悄然离了房。
因亲事将近,府中有禁军巡逻把守,觅瑜的闺苑外尤是,好在她擅医道,一包药粉顺着风洒下去,不过片刻,看守就倒了干净。
看着倒地的看守,她一时有些怔怔出神,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旋即又茫茫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本来的目的,低着头快步离开。
她一路穿廊过院,前往横巷后的西院,那里常年放着一张木梯,只要把梯子架上墙,她就能离开了。
虽然她还没有想好,离开后要去哪,但她就是决定这样做。
西院里陈设如旧,木梯静静地倚墙而竖,似乎在等待她的到来。
觅瑜正欲上前,天空中遮月的云翳忽然在此时散开,露出一轮亮白的明月。
清辉洒落,照出院中的一个人影。
她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精怪魂魄,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活人,松了口气。
下一刻,那口气又提了上来,配合着她的脸庞慢慢变白。
那阵使她痴迷的凉风与细语尽皆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让她感到头晕目眩的惊吓。
天大的惊吓。
因为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她明日要嫁的夫君,她莫名其妙被赐婚的对象——当今太子,盛瞻和。
“赵姑娘,”来人缓缓开口,“别来无恙。”
月光下的他长身玉立,犹如溪涧里的松石,通透明净,映照出清澈之景。
觅瑜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仿佛从梦中惊醒,开始回过神,想起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霎时,她的全身血液凝结了。
她、她居然——
不要慌,冷静下来……她安慰着自己,素闻太子德端厚重,行止有度,不可能会大半夜出现在岳丈家的偏僻小院中,这一定是奇王,一向行事古怪的奇王。
她竭力按捺住心慌,强行弯出一个笑:“奇……奇王殿下,您怎么在这儿?”她的声线有些颤抖,但这已经是她能稳住的极限了。
来人安静了片刻。
“孤不是十弟。”
居然真是太子!明明几个月前还听闻奇王在山里清修,为国祈福,怎么——哦,对,她糊涂了,太子已经回来了,还在正月时上他们家提了亲,他——
盛瞻和的话打断了觅瑜的胡思乱想。
他负手而立,摆出一派沉稳架势,慢声道:“倒是赵姑娘,明日即将大婚,为何深夜出现在这里?”
觅瑜心慌愈甚,语无伦次道:“我、回禀殿下,我、臣女这是——”
“孤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他打断她的话,“你想要逃婚,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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