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瞻和静静地立着, 看着他们, 神色莫辨。
他倏然发出一声轻笑。
“乡野村妇尚能知道将功赎罪,孟公子身为大学士之子, 却妄图蒙混过关,欺君罔上, 这就是你的知罪?”
他的语调很轻,不带有丝毫问罪之意,却说得孟姚飞身心一颤,后背陡然窜上一股凉意,几次张口想要申辩,都没有勇气说出来。
他头皮发麻地想着,这不应该啊,素闻太子有仁厚之名,承袭先贤遗风,怎么只用一句话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当然知道,能够坐稳东宫的不会是简单人物,可、可这般威压慑人,他怎么也不曾料到——
孟姚飞胆战心惊,头脑一片空白,原先想好的辩解托辞全部消失,只余唯唯诺诺的磕绊:“小人、小人……”
盛瞻和打断了他的话。
“看来孟公子还没有想好。”他淡淡道,“既如此,便请孟公子去诏狱一游罢,等孟公子什么时候想好了,再什么时候来见孤。”
话音落下,便有左右护卫应是上前。
孟姚飞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顿时吓得肝胆欲裂。
诏狱是什么地方?那可是锦衣卫行刑之所!他要是进去了,还能有命出来吗?更不要提太子妃的兄长还掌管着南镇抚司!
他不能去诏狱!绝对不能去诏狱!
他宁肯被当场发落,也不想去诏狱里生不如死!
“殿下!殿下!殿下!”
孟姚飞彻底陷入惊慌失措,膝行上前,欲抱住盛瞻和的大腿,被护卫拦住也不停下,迭声叫喊。
“小人知罪!小人真的知罪!求殿下开恩!小人愿意道出一切实情——”
……
声名远播的正虚观在一夜之间遭逢查封,引起众人哗然。
待得长安府尹将个中详情上达天听,更是惊动了朝野上下。
想不到堂堂道观竟在暗中行勾栏之事,更想不到幕后主使是以清正廉洁立身的文渊阁大学士,并且参与其中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
孟大学士出人出力,达官贵人出钱买色,前者敛财,后者享乐,双方通力合作,共同把一座清净道场打造成了烟花淫寺。
除了正虚观,孟知仁还在京中创办了一座倚红楼,正经做瓦肆勾栏的生意,通过烟花女子从官员口中套取情报,掌握朝廷动向,收买人心。
此外,孟知仁的次子孟姚飞风流成性,即使知晓正虚观中的买卖,孟知仁也不敢让次子经手,而是派了一向持重的长子孟姚礼看管。
孟姚礼任职吏科给事中,平日里瞧着也是位端方君子,私底下的风流却不比弟弟差,染指过数名良家妇女,其中就包括宋夫人。
去岁,宋夫人前往正虚观上香,被孟姚礼一眼瞧中,当即生了邪心,想迷倒她行下恶事。
只因宋夫人身旁围着不少丫鬟婆子,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人伺候,孟姚礼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才无奈作罢。
奈何贼心不死,之后的大半年,宋夫人每一次进观上香,孟姚礼都试图染指佳人,每一次都以无法成事而告终,心中的那股邪火越烧越旺。
终于,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暗中安排人手,趁着月余前宋夫人再一次进观上香时,从归途中掳走对方,当了强匪。
那具所谓的遗体和遗体手中的玉佩,都是他事先命人准备好的,一则用来断宋家和许家寻人之心,二则借此栽赃嫁祸给高守文,让长安府尽早结案。
这里头也有着孟姚礼的扭曲心思在。
宋夫人与高小公子自幼情笃,若非太师不允,怕是早已成了高夫人。掳走宋夫人,给宋编修头上戴一顶绿帽子且不够,让高守文背上骂名、丢了性命,才是大大的美事。
至于那具遗体的主人,则是孟姚礼身边的一名婢女,他玩腻了,便丢给手下人作为犒赏,玩坏了之后再丢出去假冒宋夫人的遗体,也算是物尽其用。
上述种种,都是晏颐祥从孟姚飞处审出来的,后者被盛瞻和的话吓破了胆,问他什么都说,真正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审出这么一桩惊天大案,晏颐祥在感到震惊的同时,也不敢掉以轻心。
未免打草惊蛇,给贼人毁尸灭迹的机会,他先是带人连夜搜查正虚观,解救了被囚于暗室的宋夫人,然后才启禀上奏,告知了圣上此案。
圣上闻讯震怒,命锦衣卫严查,查明属实后下旨抄斩学士府,原本煊赫风光的孟家在一夕之间败落,只留下门庭前的三两片残叶。
这还不止,圣上又下旨焚毁正虚观,处死观内全部道士,凡有参与的官员尽皆下狱,一时间朝野为之震荡。
因正虚观是坤观,往来观中的女子颇多,为了避免损其清誉,晏颐祥在朝堂上特意隐下了良家妇女一事,只说观内行勾栏腌臜之举。
私下启禀案情时,他也求了一份恩旨,希望圣上能瞒下此章,不然不说家家人心不宁,只说那些去过观中的女子,便再无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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