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老夫人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她鼻挺唇丰,年迈都可以看到少时的秀美,唯有一点,她的左眼只剩下一个轮廓,眼皮瘪了下去。
商老夫人的一生也算是传奇,她本是江南富商的嫡女,因为父亲膝下无子,商家要找个入赘的夫婿,商老夫人看中了盛辉,此人的生母乃是青楼女,与恩客生下的盛辉。
商老夫人与盛辉两人生下了孩子后,男孩自然姓商,也算是圆满,偏偏几年之后,有人来寻盛辉认祖归宗。
原来盛辉的父亲摔下马,被马蹄重重擦了一脚,绝了子嗣,一番寻找,发现了盛辉的母亲当年生下了盛辉,这盛辉和年轻的侯爷长得一模一样,当即就要把盛辉认祖归宗。
商老夫人是把盛辉“娶”进商家的,纵然是现在夫君的亲爹是有爵位在身,她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儿子改成他姓。
吵闹之下,侯府那边提出,商老夫人总说自己有眼无珠才看上了盛辉,倘若是挖了眼,就让两人可以和离,儿子也归商老夫人。
商老夫人直接挖了眼,还把眼珠子扔到了盛辉怀中,盛辉被吓得够呛,当即就愿意与商老夫人和离,这个儿子也归商老夫人。
商老夫人挖出眼,还把眼珠子丢到丈夫身上,让她成了标志性的人物,立即就有人认出了她,开口说道:“商老夫人,话不是这样说的,从这词的连绵情意来看,两人还有些缘分,你当年不稀罕镇北侯万辉,也不能说温蕙不稀罕林怿啊。”
认回盛辉之后,自然改成了原本的姓氏,那就是万。
商老夫人冷笑着说道:“若是真有情谊,这词就应该藏着掖着,等到死了再流露出来,那我这个老太太还可以说他是真性情,真心喜爱这温娘子,而现在得了这词,就巴巴地让词传唱开,分明是想要逼死温娘子。”
一个青衫的书生低声说道:“什么逼死,您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本来就是妙手得之的好词罢了。”
对于文人而言,倘若是见着那人写了好文章,或是一手好字,就会下意识地替人开脱,以文品来论人品。
商老夫人更努了,就连花白的头发都在风中抖动。
“呸,不要脸的就是他,一首还不错的词罢了,就让人忘了他做的事情?温娘子是谁?是他恩师的女儿,林怿蒙骗恩师,又负于恩师,我要是温娘子这辈子绞了头发做姑子,都不会再和林怿有一文钱的关系!”
那个青衫书生被商老夫人剩下的那只眼一盯,不由得低下了头,好像是再同情林怿,自己也就那哄骗恩师之人。
商老太太又继续说道:“也不对,倘若我是温娘子,我非得再嫁个更好一些的人,就让林怿干瞪眼看着,他想让老娘过得不好,老娘非要过得滋润。”
只要看着商老夫人的那只少了的眼,就知道这位老太太的决心。
随着商老夫人的话音落地,整个画舫也轻轻一颤,是靠到了岸边。
“好了,好了,也该走了。”
“是啊,时候也不早了。看天气莫不是要下雨,还是早些回去得好。”
商老夫人手中拿着龙头拐杖,慢慢下了画舫。
林映雪和傅嘉泽跟上了商老夫人,而商老夫人扭过头,眼中有提防之意,“刚刚老太太说了几句不中听的大实话,你们就想要找老太太我的麻烦?”
背后是运河,郧河上的画舫灯火依旧,灯火之中可见着是一对姝色艳艳的璧人。
林映雪盈盈一拜,宛若是月下仙子:“您误会了,我生父正是写词之人——林怿,而我生母则是温娘子。”
商老夫人先是想说,这两人在画舫上怎么不开口,转念一想,正是因为关系亲密,若是站出来,反而让人多饶舌。
叹了一口气,商老夫人的表情放得和缓说道:“你娘也不容易。”
林映雪的眼眶一红,轻声说道:“是的,好不容易过了平静的日子,只怕又被这词扰得是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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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过了商老夫人,林映雪和傅嘉泽一起去了温蕙所住的小院,而林映雪留了下来,傅嘉泽自己则是回去了。
等到女婿走了,温蕙就上前拉住了女儿的手,“这是怎么了?和女婿闹了什么别扭?”
欧嬷嬷在旁边也是着急地探着脖子,“哎呦,映雪的眼珠子都红了,姑爷是怎么了?是受了什么委屈?”
“不是我。”林映雪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是替我娘委屈。”
温蕙失笑着说道:“我有什么好委屈的。”只是刚说完,就发现女儿不住地掉着眼泪。
林映雪低声念着:“红酥手,黄縢酒……锦书难托。莫、莫、莫”
因为欧嬷嬷不大懂诗词,林映雪念完了之后,还把这词的意思解释了一遍。
温蕙刚开始面露惊艳之色,在听到了林映雪的解释时候,心中一咯噔,再看看女儿红了的眼圈,她的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
温蕙问道:“你是从哪儿听到的这词?”
“金陵画舫。”林映雪简单解释了一下什么是金陵画舫,对着还不明白的欧嬷嬷苦笑着说道,“欧嬷嬷,这词是我的那位生父做的。”
林映雪干脆地把画舫上的人说辞都说了一遍。
欧嬷嬷的身子一直,竟是直接晕了过去,林映雪和温蕙两人连忙又是按又是捏,还让人去请大夫,欧嬷嬷就这样歪在床榻上,喝了点养生汤才能够开口说话:“林老爷就这般不给蕙娘一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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