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榕不知听进去了, 还是没有。她望着仔细抹匀了膏药的右手出神。
一直到马车停下,她才止住神魂不定。
车夫在外抄手敬立,喊了几声,没人下来。还是耶律尧缓缓开口:“到公主府了。近几日同西凉谈判激烈,宣大人向来有辩才,应该还在内阁忙碌吧,长公主殿下呢,在府上吗?”
宣榕点头:“在连夜召见书堂监事。”
那就也是在忙碌。耶律尧便歪了歪头:“小菩萨,你若心里真有什么难受不痛苦,没人相诉,不介意可以和我说。反正我马上也要离开,保证守口如瓶,将一切秘密带到坟墓里。”
宣榕正欲掀帘,扯出个无奈的笑:“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口无遮拦。病重之人还说这般不吉利的话。”
“哪有。”耶律尧懒洋洋道,见宣榕踩凳下车,也跟着她身影侧过头,“郡主金口玉言,断定我能寿比南山,有你这么个保证在前,我自然敢乱说话了
。”
宣榕猛然转身,只见耶律尧斜倚坐榻,府前灯笼摇曳,几抹红光席卷入车中,衬得他像一只恣意妄为的妖。她哑然片刻,道:“无惧无畏,善。不过你怎么……”
话音顿住。倒是耶律尧善解人意地接道:“怎么神志不清时,还能听到旁人说的话?”
宣榕:“……”
耶律尧一脸坦然:“能啊。我只是分不太清真与假,实与幻。否则让你离远做什么,万一你顶着某位血仇脸面过来,我是杀你还是不杀?哦对,北疆确实没有磨牙的习俗,是我不对,我再次道歉。”
他说得模棱两可,周围随侍不明所以。
宣榕:“……”
确实是她主动凑过去的,她无话可说,扭头就走。身后似是传来一声极低的闷笑。
绕过雕刻大齐山水的一方照壁,穿过深长回廊。侍从在前方提着吊线宫灯,灯光一摇一摆,长廊上的缠枝藤蔓,也落下摇曳的影子。
宣榕忽然也极轻地笑了一声,待走入卧房内,又叹了一声。
“郡主……”身后侍女想为她褪下大氅。宣榕摆了摆手,从她手里接过宫灯。一步,两步,三步。
她立在了书柜前,在某处隔板摩挲摁下,只见挡板翻转,露出里面打开暗格,她仰头看去。
掌心是唯一光晕,照得宣榕眸色清润,也照亮暗格之后堆叠摆放的满墙卷轴。卷轴浩如烟海,她一张脸埋在鹤氅的茸羽之间,轻轻道:“小彩,这几年下来,我居然已经写了这么多各地采风实录了,七十八卷,十七郡六十五地。”
凡立朝廷,问有本纪。前朝伊始,就有官员采风问民情,汇以报君王的制度,以求对民间疾苦有所了解。
她每次回来,给谢敏看的也是这些民情汇编。
但还有另外一部分,只呈交给了帝王——那是各地世家百族繁复的关系,遍及的势力,和十余年来的所作所为。卷中三分之一,都是苦主的字字泣血。
身不入局,好像也只能做这些。
苓彩点燃支架烛火,道:“郡主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不太开心。不过最近倒是开怀些许。”
宣榕失笑:“有吗?”
苓彩猛点头:“当然!郡主去年元宵就离京西行了,说什么不想听朝中大臣念叨,出去旅绘一年,您不记得啦?”
宣榕想了想:“那便当有吧。真是奇怪……”
那么个恣意嚣张的人,居然能让她心情松快一些。
果然望都太压抑了么?
*
而另一边。待宣榕背影消失,耶律尧刚要放下车帘,就听一位没有跟她离开的随侍恭声道:“客人,殿下有请。还望您挪步花厅小候。”
耶律尧微不可查地侧头:“喊我?”
这位随侍年过四十,眉目慈和,梳飞云髻,簪金银钗,身着锦衣襦裙,从其余随侍恭敬态度来看,十有八九是公主府上的掌事姑姑。只见她颔首轻笑:“对。殿下说您来望都数月,未曾亲自招待,颇有遗憾,今日刚好您过府门,想见见您。”
耶律尧长腿一迈,下了马车,很随和的语气:“麻烦姑姑带路。姑姑怎么称呼?”
“殿下唤奴婢一声叶竹。”
议事堂灯火如昼,纸窗上人影晃动。
而堂侧花厅却被繁花簇拥,牡丹浓艳华丽,错了时令一样绽放人间。叶竹给耶律尧看了茶,略有歉意地道:“殿下还在忙,您稍等。”
估计各书堂明日开议课,今日得商定策略如何安抚学子,耶律尧并不在意:“明白。”
但心底却暗自琢磨,长公主到底找自己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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