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榕终于没忍住咳喘开来,向后倚靠,微微仰头,唇齿之间满是锈味。
这咳声极小,气息虚弱,瞬间被呛入肺腑和气管的血沫淹没。
一种类似于溺水的窒息感将她罩住,咯血凝块入肺入气脉,是会致命的,特别是宣榕不管不顾喊了一声:“老师——”
耶律尧神色一冷,抬指捏住她下颚,道:“别说话,把血吐出来。别管他们了,能听到我说话吗?”
宣榕做不到。意识朦胧之际,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事物覆上了嘴唇,牙关被撬开。
而佛前殿中,顾弛被声响惊扰,动作一顿。他放开谢旻的右臂,先是瞥了眼顾楠,再缓步向案台走去。顾楠错步上前想挡,被他挥开。
紧接着,顾弛猛然掀开那块红绸,手中匕首要落,却被一把长刀使了个巧劲别开。这力度刁钻,甫一交手,顾弛就意识到不容小觑,足尖一点,退后数步,借着不甚明亮的昏暗火光,看向案台。
案台上,是两道交织的身影。一男一女,交颈相吻。
即使不合时宜,顾弛还是莫名想到了欢喜佛。但其中青年抬眸,用一种冷而阴鸷的视线,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不含任何欲念,反而满是戾气,让人遍体生寒。
然后他再次垂眸,很小心地把怀中人放开,没有在意四面投来的惊诧视线,也没有搭理警惕危险的顾弛,只是轻声问道:“好点了吗?”
光线昏暗,殿内仅一盏佛灯,顾弛甚至没能立刻认出他是谁。
直到宣榕轻轻呻|吟了一声。
顾弛皱眉:“昭平?!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是——”
耶律尧再次轻声问了句:“好点了吗?”
这次,宣榕终于清醒些许,她惊疑不定地看向靠着殿柱的谢旻,又看向顾弛,却发现两人似乎比她更加震惊失语,缓了缓,道:“我没事……老师,我还在等您的‘禅论’第四课,难道要
我去昭狱听您授课吗?我一直在等……还是说您想让我等一辈子?”
“可我已经教不来了。”顾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还想说什么。
这时,一道不知何处而来的光亮从外笼来,他侧头一看窗户,神色一变,不再管宣榕,而是重新来到谢旻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卸了他右手,将刀塞进谢旻掌心。再将他拖曳而起,向蒲团上面蜷卧的皇后拽去。
谢旻挣扎起来,腹部鲜血滴落一地,那柄刀却越来越靠近皇后脖颈。
宣榕全身微颤,下意识抓住了什么——那是耶律尧始终没敢离开她腕脉上的手。
耶律尧再摆不出置身事外的态度了,无奈道:“你想要做什么,我来。”
“阿旻他……”宣榕无法决断,“老师他……”
“谢旻不会死,我把隔壁殿宇油灯推倒了,火很快会照亮这里。御林军会极快过来。至于什么好的破局法子,在你的立场确实没有……”耶律尧近乎是怜惜一般,在宣榕耳边轻叹,“好罢。杀孽归我。”
反正他死后也是要下地狱的。
话音刚落。顾弛动作一僵。紧接着,他像是一尊被人操纵的木偶,猛然推开谢旻。他拿起掉落在地的匕首,迟钝地走到皇后身前。
噗嗤一刀,一刀封喉。
谢旻闭上了眼。
宣榕听到耶律尧很轻地道:“只要他想,他就是无罪的。”但不知为何,耶律尧声音沉闷,掌心滚烫得像是火——
屋外的熊熊烈火也逐渐蔓延,能隐约看到火光滔天。
这一方庙殿反而沉闷安静,顾弛陡然清醒一般,愤恨地转向宣榕。
忽然,他桀桀笑道:“昭平,你知道经此一趟,我意识到了什么吗?”
不等宣榕开口,他大笑道:“为什么要顾忌仁善道德,压抑自我呢?丢开圣人枷锁,抛却中正慈和,不择手段,借刀杀人也好,背信弃义也罢,我们能更快得到我们想要的,对吗?阴谋诡计真的好用啊!”
军队步伐似是由远而来了。宣榕微微一愣:“您在说什么?”
顾弛很和蔼地和她说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不好。你有没有好奇,那对母子为何没来找你?对,就川蜀人士,翻越崇山峻岭,来到陇西寻夫诉冤的娘俩。你明明留了拜帖给他们,对吧?”
他亲切温和的话语,让宣榕毛骨悚然。她从没见到过这样的顾弛——记忆里,这位老师向来谦和洒脱,有诗人的逸兴遄飞,也有剑客的潇洒自如。
绝对不是这样一幅,地狱冤魂可怖相。
宣榕几乎要猜到他说什么了。果然,顾弛缓缓道:“我杀了他们。在复仇之前,我不能放任这种会暴露我身份的人还活着。”
耶律尧:“闭嘴!”
顾弛却露出个阴恻恻的笑:“你还有气力起身阻止我说话吗?琉璃净火蛊?了不起,可我不想承你这个人情。死人的人情不好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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