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道目光也快要把昔咏盯穿,她心里暗骂了句脏话,擦了擦冷汗,不大自然地让裘安落座答话。
基本上宣榕问一句,裘安答一句。
半盏茶下来,宣榕心里也便有了数——
此人确实言之有物,上到朝政经律,下到田野稻谷,凡事都能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再问细节,也能从容不迫说上几句,怪不得一介白衣,昔大人也会招为门客,亲自引荐。
她像是随口一问:“上月初的武提口大胜,生擒韩玉溪,听说是裘先生献策,水淹大坝逼出凉军的?”
“不敢,都是同僚群商群议的。在此之上,昔帅当机立断勇猛无双,方才率领我军获胜。”裘安这番话实在是谦逊过了头。
昔咏不得不在一旁为他补充:“是他。汛期将至,裘安恰好负责巡防安定以北的水情,然后告诉我不日大雨,若提前挖渠引流,既能淹了韩玉溪驻扎的那块草地,也能起到泄洪效果。郡主,您看……?”
或许年少都在行走江湖,昔咏的性格分外仗义。愿意为重伤手下安顿晚年,也不吝啬举荐有功有才之人。
宣榕懂她意思,试探问了声:“裘先生可愿跟我回望都?”
裘安明显愣了一愣,半晌才苦笑道:“望都风流云集,安自是向往。只是草民老母在此,她恐怕受不得望都严寒,草民亦不想与她骨肉分别,只怕要辜负郡主一番美意了。”
宣榕将笔尖放入清水涮洗,又沾了点靛蓝,慢吞吞道:“不急,我还有小半月才回京。先生可以再考虑考虑。”
见她都这么说了,裘安立刻道:“多谢郡主恩德。”
昔咏做事风风火火,领着裘安来,见到人说上话,也便领着他走。不过迈出书房门前,她略微忧心地看了侧边耶律尧一眼,果不其然被他眼风冷冷扫过,本来还想说几句俏皮话的昔咏登时噤若寒蝉,扯着裘安一溜烟走远了。
书房内再次安静下来。
宣榕掐着作画速度,一边和裘安交谈,一边一心二用,也差不多完成了这纸小画,直到最后一笔完美圆通,收笔道:“……耶律,要不要看看新画好的这幅?”
耶律尧没吭声。
他安静地坐在案后,面无表情地垂眸抄经。
宣榕只得又唤了一声:“耶律?”
耶律尧继续沉默,仿佛聚精会神至极,没听到。
宣榕只得拿起架上主画旁边的小页。这是一方巴掌大的纸板,质地坚硬,着色清晰,可以反复涂抹,她一般都是用来试色的。
走到耶律尧面前,她并指夹住硬纸,用纸页背面在他面前晃了晃:“不理我呀?”
耶律尧脸上是脸上明晃晃的不开心:“我聋了。”
宣榕不信:“这不是能听到吗?”
耶律尧依旧在抄着佛经,懒懒答道:“哪有。我什么都听不到。嗯?你在说什么?”
宣榕瞧着有趣,笑得柔和无奈。
她眼睛比杏眸更长些许,因此浅笑开来时,很容易弯出弦月一样的弧度,温柔至极。将那张硬质小画一翻,递给耶律尧,宣榕轻声道:“抱歉。总得先装模作样糊弄住人吧,否则他情急之下,孤注一掷怎么办?”
耶律尧笔下一顿,终于停了笔,看着这张小画微微出神。这是一页着色飘逸的画。精致小巧,即使没有先用细笔勾线,也不意味着罔顾细节。相反,直接的颜料晕染反而有种泼墨的肆意。
与画中骑马射箭的俊朗青年相得益彰。
乌驹踏沙,他弯弓搭箭,箭指画外,蓝眸之中凌厉果断。仿佛下一刻,那支长箭就要挟着破空的风,破纸而出。
形神皆准,惟妙惟肖。
画外,耶律尧眸光微动,抬手收下这幅画,指尖摩挲页面粗粝的纹理,低声道:“不是因为这个,猜到你在诈他了。绒花儿,我不开心时因为,你邀请他跟你回望都。如果我恢复记忆了,你是不是……会让我立刻回北疆?”
“求贤若渴,本就要三顾草庐,甚至周公吐哺。对贤德之人友善,是基本礼节。”宣榕哭笑不得,刚想实话实说,但见青年神色落寞,便咽下了那句“是”,转而打趣道,“你怎么连这个都要计较作比,你几岁啦?”
耶律尧眉梢一扬,抬眸看她:“我本来应该比你大三岁,但昏迷不醒睡了三年,按理来说,比你小了?任性一点不足为怪吧?”
哪有这种算法?
宣榕哑然失笑,刚要辩驳,就听到耶律尧歪了歪头,殷红的薄唇吐出两个字:“……姐姐?”
宣榕:“…………”
大齐皇嗣不乏比她小的,宣榕从小也听惯了“姊姊”“姐姐”甚至“榕姐姐”。就连数面之缘的孩子们,也会亲昵地这般叫她。但她当真没料到,有朝一日,还能从耶律尧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特别是他尾音上扬,嗓音低哑,一字一字,不像什么正经的声调。
她耳尾再次泛起灼烧,微提声量:“耶,律!”
耶律尧却仰头轻笑,得寸进尺道:“榕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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