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他就没再犯过案。”郑祈说。“但这是他杀第一个人的地方,我们想重头再查过。”
她心里踏实了许多。“那个脸上有黑花纹的小史,还有刚才那个装扮成女孩的女人,询问他们说不定有线索。”
“至于凶手本身...”她偷瞄了郑祈一眼,思忖自己把柄在对方身上,还是博取他信任为好,要是他自己查出来,只怕下一个要送官受审的就是她。“他中了我的蜂毒。”她嘀咕说。
“嗯?”郑祈疑惑看着她。
“就是上次他给我下药,我为了恢复自如就刺了自己一针,你也是知道的,然后那个针不小心也刺破他的皮,若没解药的话,可能已经毒发了。”
“你在说什么?”他震惊不已。
“这样一个凶手,既然狡猾难抓,危害百姓,还不如趁早...死了的好。”
“你确定?”郑祈再次问。
“六七成罢,也不排除他天赋异禀,侥幸生存。”温萦想到他能穿过窗缝,对有关他的事并不敢轻易下结论。
郑祈严肃的表情有些松动,像是悬挂了许久的心事稍稍放平,但眉头很快又皱起来。“还是要找到尸体。”
“还有方才那企图抢劫我的人也中了蜂毒。”温萦从怀里费力摸索出压扁的半盒药膏,递到郑祈手里。“我出门在外真是为了防身,不是为害人。”她强调。
他接过药膏,不置可否,等走到二楼,她要转身再次被拎了回来。“随我回官署。”
温萦脑中一黑,见到萧椯可就大大不妙。“我知道有一处地方,比官署清雅舒适,就在平康坊,离百戏楼不远,不如郑郎官随我去,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恳求说,晶莹澄澈的眼睛显得十分诚挚。
郑祈眉头依旧阴云不散,但在认真思量她的话。这次一定要让李萝菡多灌他几杯酒,加重忆迷散的分量才行,她思忖。
附近包厢传来李萝菡的声音,吓得温萦做贼心虚一个激灵,只听她在哀婉苦求道:“是我爹莽撞应局,扫了各位老爷的兴致,还请另寻一人代替,欠下的钱萝菡定会想法筹措。”
厢外围着好些打手,衣着松松垮垮、污渍斑斑,散发着难闻的汗臭气味,胖瘦不一的脸透着漫不经心地的凶狠,目光好似要把路过停下好奇的人剜掉一块肉。
厢内,有三个衣着光鲜的人围案而坐,其中坐正对面的人,长着一张瘦长脸,娴熟地挑着烟丝,神色冷漠而倨傲。
左边坐着一个满脸横肉、穿着武馆黑色袍服,主要是他在骂,说到动气时拿着五木在案上掷砸,口沫飞溅,震得站在角落的李萝菡父女二人颤栗。
右边是一个山羊脸的男人,他拘谨端坐,眉宇忧愁,对当前的局面有些无奈。
还有一个座位是空的,赌案上五木凌乱,不过从布置看,像是刚结束一局樗蒲。
几块橙灿灿的碎金摆放在案边,看得温萦瞪大眼睛又看了一次,确实是金子,这些人玩得真大。
另外的人都是站着的,有个年长者面朝戏台,欣赏台上的胖伶人站在摇晃的几案上抛扔彩球,下方有一高一矮两伶人围绕着几案追逐,不时碰撞到几案,使之更为摇晃。他态度最为闲适,衣着灰色簇新丝绸袍服,脸长而窄,虽是在笑,却透着锋芒。
仆婢们端茶放点心,总是第一个经过他,唤一声周老爷。
还有一个年轻人,看上去二十出头,穿着锦绣袍服,脸大而肥,五官却缩得像包子褶中心,扭曲而难看。
他露出油腻笑脸,走到萝菡身边,手里拿着折扇在掌心敲啊敲。“这事难办啊!”
说着,目光注意到包厢外面的温郑二人,看向郑祈的眼神无比凶恶、咬牙切齿。李萝菡也看过来,如同看见救命稻草般含泪奔来,紧紧抓住温萦胳臂。“甄郎!”她凄声唤道。
厢房内的人都一震。论皮相,温萦自是不差,身材修长,长得清秀雅靓,白净细腻,且有一种特别的清逸爽朗气质,一路上是人见人喜,士人富商都乐意同她结交。但论男子的英武,比起八尺有余的郑祈还差一大截。
她也转头觑了一眼,暗想今后绝不和他站在一起。
“我当是什么风华绝代,不过一个瘦弱书生,萝菡你这眼光...”那男人啧啧叹息。
李萝菡小声在她耳边说,他就是王郎。
温萦点了点头,遂感慨:“甄某人确算不上风华绝代,但王郎的脸可谓当世一绝,若是到那怪石林游访,不知情的游客还以为是特别展出。”
王郎一时没听明白,见不少人在憋笑,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怒目而视。“好你个酸书生,真当这里是你放肆的地方?”
拿着扇子冲过来要打人的架势,门前几名打手动作更快,温萦早已看好去路,抱起走廊柜架上的花瓶朝他们砸去,还没跑几步,只听身后哀唤连连,人都已被郑祈打倒在地。
郑祈俊朗的脸略微得意看向温萦,似乎是想向她证明自己实力,温萦又淡定走了回去。
王郎还站在门槛后,没有跨出,侥幸逃过。
“诶!”周老爷见势,连忙出来相劝。“不过口舌之争,何必伤了和气?”
温萦冷笑一声,这倒是一个会拉偏架的,方才要是她被打,只怕一声都不会吭。
随即,周老爷便告诉了事情原委,李萝菡又在她耳边补充了些。
原来萝菡的爹在给儿子送过汤后,就被熟人顾进拉来百戏楼谈鸡鸭生意,进了包厢,顾进就和坐着的三位赌客玩樗蒲,开始一直是赢,玩了一阵,肚子痛要去茅厕,就让他暂且顶上。
萝菡爹见筹码还很多,就应允了,结果没玩三局,筹码都输尽不说,还倒欠一些,顾进迟迟没回来,他就不想再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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