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图塔

第7节(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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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云给回了个倒噎气儿,她也就是好奇,那肖铎是太监里的传奇人物,生得又标致体面,总觉得他要是个真太监,实在暴殄天物。
音楼没她那么多的闲心想那些,她光知道感慨自己的境遇,成为武则天不大可能,要想像杨贵妃一样宠冠六宫姿色又不够,真是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但愿明治皇帝御极后身边美女如云,想不起来她,这事儿就过去了。
不过她还是眼巴巴盼着肖铎来接她,泰陵虽然不像宫里守备森严,外面那堵墙却也不好逾越。如果能跟着他离开这里,将来没人记得她了,也许还能回浙江去呢!
可是等了好几天,肖铎还是没有派人来。
音楼从一位老太妃那里得来几颗木棉花的种子,把屋里磕了一个角的花觚拿来盛土,唉声叹气对彤云道:“我昨儿夜里没睡着,想了很久,要逃出去其实也不难,咱们翻不了墙就掏狗洞,大丈夫能屈能伸嘛!”她看看手里的铲子,泄了气,随手撂在了一边,“可是逃出去了怎么办呢?咱们就那几两银子,吃两碗热干面兴许还够。再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守陵的太妃不见了,家里少不得连坐。”
“可不是!”彤云往瓶里添了点水,垂着眼道,“趁早别想那些没用的,除非您不拿家里人的性命当回事儿了。咱们再等等,没准儿过两天肖掌印就打发人来啦。”
等是最痛苦的事儿,可除了等也没别的办法。不过静下心来,她仗着肖铎的排头,日子倒也过得。每天诵经礼佛,剩下的时间还能串串门子。
天气转暖,自己是没觉得,草丛里的虫蝥却开声儿了,长短相接,鸣得抑扬顿挫。音楼喜欢在傍晚时分到处转转,帝后的陵寝有人打点,宝顶前后连一片枯叶都看不见。妃嫔的墓园较为偏僻,那些小小的坟茔簇拥在一起,有时长了草,也不见有谁来清理。她从神道下来,每常远兜远转过去看看,静静站一阵子,心里不觉得害怕,只感到悲哀。
也没数时候,大概过了有十来日,某一天从隆恩殿后穿行,远远看见高从陪着一个人从七孔桥上过来。那人穿皂纱团领常服,腰上束玉带,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音楼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了,简直像拨云见日,一道光照进她心里来。
她抚掌对彤云笑,“瞧瞧,咱们的救星来了!”
第16章 墙外道
高从哪里知道他们那些根底,他满以为那位精刮的端太妃是肖铎的对食,见他们督主来了一心想着邀功,见缝插针地描述音楼在泰陵受到的高等待遇。
肖铎问:“娘娘这阵子好不好?”
高从觉得证据更确凿了,要不怎么不问别人光问她?他笑得花一样,点头哈腰道:“都好,督主不必忧心。娘娘是奴婢见过的最看得开的人,好几位同来的太妃头几天连饭都吃不下,娘娘不是的,她要吃要喝,一点儿没亏待自己。奴婢就想啊,这样的人天生命好,果不其然,后来打听着了,有督主护佑着,娘娘可不是不幸中的万幸么!”
肖铎一哂,“你怎么知道她有我护佑着?”
“您今儿来不是为了端太妃?”高从笑道,“要没有娘娘亲口示下,奴婢们也不敢胡猜。娘娘说了,她和您有交情,她要的东西都记在您账上……嘿嘿,奴婢们自不敢问您讨要那些小钱儿,不过知道娘娘手头上不方便,特意的对她老人家多多拂照,到底念着督主对奴婢的恩典。想当初奴婢快给赵无量打死了,还是督主发话饶了奴婢小命,让奴婢到泰陵来管事,奴婢如今活得这么滋润,全有赖督主的恩典。督主在城里要什么有什么,奴婢没处回报督主,如今太妃在跟前儿,奴婢必定剪干净指甲小心托着,孝敬太妃就是孝敬督主,奴婢都知道的。”
肖铎觉得奇怪,什么时候和她交情好到那种程度,还仗着他的名头赊上了账?他道:“太妃这么说的?全记在我头上?”
“可不!”高从颠颠儿道,“您瞧太妃和你一点儿不见外,奴婢们瞧在眼里,更不敢怠慢了。”
他撇嘴一笑,这人倒会顺杆儿爬,见过几回面全是有求于他,搭理搭理她就插着鸡毛当令箭,在这些太监面前吆五喝六,弄得人家真以为是那么回事了。她大概不知道,但凡和太监走得近的,到了别人眼里口里,无非就是那种关系。她倒一点儿不在意,这么看得开的也少见。
他懒得多费口舌,既然她都不在意,自己是个男人家,还计较那些么!因道:“伙房那头的亏空不能让你背,她欠的那些帐,回头我叫人给你送来。”
那钱原本就在度外的,能收回来最好,收不回来也无所谓。高从搓手道,“督主您忒揪细了,那么点子钱算什么!奴婢小气出了名儿不假,可也分得清什么时候该算计,什么时候该做人。您别介,别放在心上,奴婢能出一把力,是奴婢对您的一片心意。您再使人送回来,那不是打奴婢的脸么!”
肖铎笑了笑,舒展的眉眼,全然不像在宫里的时候那样紧绷着。他环顾晚霞里的山色,人在此间,多少不称意都淡了。现在看来,要是能长长久久遁世,其实也是造化。他叹了口气,对别人来说也许可行,他这里却难撂手。有句大白话,叫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既然一只脚迈进来了,再想全身而退是不能够了。
高从边引他下七拱桥边觑他脸色,“先头大约是奴婢猜错了,那今儿督主驾临是有旁的差遣?”
他唔了声,“没猜错,确实是为端太妃的事来。”
才说完就看见铜炉鼎边上站了个人,穿麻裙对襟衣,落日余晖从背后照过来,脸孔背着光,身型轮廓却有种娇脆的美。离得远,并不确定是否对上视线,然而有种异样的感觉激灵灵滑过心头,像老熟人,真如她说的那样交情很深似的。
她快步赶上来,笑靥如花,“肖厂臣,你来了?”
他低头看她,带着平常一贯的神情,既近且远地微笑,“娘娘是在等微臣?”
的确在等,不过不大好意思直接承认罢了。她打着哈哈转过头看风景,“没有,我和彤云天天傍晚会出来溜达,消消食嘛!正巧遇见您,过来和您打个招呼。”
他认真想了想,“是吃得太多了,所以要消食?”
音楼噎了下,看彤云,她也被雷劈了似的。看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在尚膳监横行了两天,这事被一状告到肖厂公跟前去了。
正在她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他倒又笑了,“不过吃得多好,我喜欢胖些的女人,胖些看着有精气神。瘦得麻杆一样,一身骨头炖汤都没油花儿,也没意思。”他舔唇看她,“娘娘不是和臣交好么,臣不嫌你胃口大,臣这里管饱。”
音楼脸上一红,她知道自己作威作福的底细被戳穿了,让人家调侃两句是活该。但他这么撩拨人可不厚道,什么胖啊瘦的,忘了自己是太监么?还是像彤云说的那样,净茬没收拾干净,那地方顺风长,它又茂盛起来了?
既然都说管饱了,十有八/九是来接她的,不过存心摆上一道罢了。她笑得很含蓄,“那往后就有赖厂臣了。”
他扬眉揖手,“寒舍没别样拿得出手的,就是厨子好。当初选进府的时候打听过,据说是江浙人,做的菜也定合娘娘胃口。”又偏过脸吩咐彤云,“你去给娘娘收拾细软,车已经在大宫门上等着了。”
她们穷得叮当响,细软是没什么,不过有几件换洗衣裳要打包带走。彤云响亮地嗳了声,撒腿就跑了。
高从在边上愣神,“督主这是来接娘娘的?”
他嗯了声,“接她到我府上……怎么?不成么?”
谁敢说不成?只要他愿意,泰陵里的全接走也没人敢置喙。看来对食的名号是坐实了,督主就是督主啊,果然和别人不同。别人带出宫还得偷偷摸摸,他倒好,正大光明接到府上过日子去了。不过也得留神别被弹劾,偷走一个太妃,闹出去可不是好玩的。捅到皇上跟前,只怕谁都护不住。
“奴婢这里断没有二话。”高从道,斜眼瞄了瞄端太妃,“督主出面,什么事不成就?嘿嘿,那您二位聊着,奴婢帮着彤云打点去了。”
人都走了,就剩音楼和肖铎面对面站着。夕阳渐渐沉下去了,唯余漫天怒云,像一蓬火,映红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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