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图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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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缩脖儿笑道:“眼下不当差,我闲着不知道干什么好。”
“是个闲不住的人。”他道,“你身边婢女是我信得过的,叫她们伺候着,自己小心身子。我也不瞒你,原先是打算处置你的,是你主子好话说尽求我饶了你,但愿她这个决定没作错。你才过门,不能一下子凭空消失,在京里逗留一个月,然后我叫人送你上庄子里待产,生完孩子再回来。毕竟是老佛爷赐婚,人说没就没了,万一问起来不好交代。你记着,你能活着全赖你主子,忠仆历来不会受亏待,可要是耍花枪,叫我知道了,你的下场比月白惨一万倍。”他站在灯火下,白净的脸孔看起来有些瘆人,睨着眼问,“至于孩子,你有什么想法没有?你要是想让他认祖归宗,宫里有的是嫔妃愿意装怀孕替你认下这孩子,究竟怎么样,全听你的意思。”
彤云脸上有了怯色,嗫嚅道:“奴婢绝不敢有这样的想头,主子留着奴婢已经是顾念咱们主仆的情儿了,我把孩子送进宫,这不是要了主子的命吗,我绝不能干这样的事儿!”她咽了口唾沫向上看,“奴婢和主子说过想把孩子打掉的,主子念咱们可怜没答应。督主眼下替奴婢拿个主意吧,督主说怎么就怎么,奴婢全听督主的。”
果然是个聪明人,很懂得生存之道。落在他手里可不像在音楼身边可以讨价还价,他刚才说送孩子进宫不过是试探,只要叫他看出她有一丝攀龙附凤的心,必定连骨头渣子都不能剩了。
还算满意,他慢慢点头,“既然音楼想让你生,那孩子就留下吧!我还是那句话,好好颐养,孝敬主子要放在心里,光凭嘴上说没用。往后自称奴婢的习惯也要改掉,毕竟身份不一样了,万一叫外人听见不成体统。”
他这口吻简直叫人害怕,彤云瑟缩着道是,“那奴婢……我,我往后在督主跟前伺候吧!我答应主子照料您的起居。”
“不必了,我身边人用得称手,你如今身子沉,保重自己才是当务之急,旁的一概不用过问。”他转身朝门上走,走了几步顿下来吩咐,“别在外头晃悠了,万一有个好歹,我没法向你主子交代。”
彤云蹲身道是,目送他出了院子,忙快步进屋关上了房门。
后来的日子很平静,两个多月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临近年底,滴水成冰的天气,西北风呼号起来没日没夜。头一天睡下去还是月朗星稀,第二天一推窗户已经是白雪皑皑琉璃世界了。
音楼倚在炕桌上看彤云写来的信,她在别院学了字,歪歪扭扭写得不甚好看,但是勉强能看明白。满纸都是对主子的思念,又说孩子的境况,说肚子大起来了,这阵子长得飞快,站在那里低头看不见脚。
屋里供了炭盆子,她看完撂进炭火里,火舌翻滚,一团艳丽的亮,转眼燃烧殆尽。
有时也给她回信,说说自己的情况。比方肖铎给她指派了新的女官,她们把她照应得很好;十月里她病了一回,有幸得皇上赏赐金丹,搁在桌上没敢吃。第二天嵌进盆栽里,结果过了半个月,那地方竟然长出了一棵草……
说起皇帝炼丹,这回大有十年如一日的决心,声称在国师指引下很受启发,随时可能脱胎换骨位列仙班。
帝姬对这个哥子是无能为力了,提起他就摇头。宫廷里的事不让人舒心,外头却另有高兴的事。她端端正正坐在炕上,红着脸说:“南苑王进京了,他上回让我等他三个月,现在期限到了,不知是个什么结局。”
音楼蹙眉看她,“你喜欢他么?”
帝姬歪着头忖了忖,“刚开始不觉得喜欢,后来分开了,倒是越想越记挂了。”
她明白这种感觉,和那时候恋着肖铎是一样的。偶尔他会从脑子里蹦出来,蹦跶得时候长了,渐渐成了习惯,不爱也爱了。可是明知道宇文良时用心险恶,她却没办法告诉她,只得旁敲侧击,“在一方称王的人心思必然深,这回找时候处处,瞧准了人品再说吧!”
帝姬颔首,才要说话,门上宝珠进来冲音楼蹲身,“主子,姨奶奶来了,在宫门上等召见。您没瞧见,两只眼睛肿得核桃模样,想是遇着什么大事儿了。”
音楼纳罕,和帝姬面面相觑。虽说不待见她,既然找上门来总不能回避,便叫传进来。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这大雪天里闲着,也是个消遣。
作者有话要说:1明朝中晚期闽南一带盛行的男同性恋风俗,当男孩长到16岁左右时,常会认一位年龄稍大的未婚男子为契兄,经过一定仪式后,两人就像夫妻生活般同吃同睡,直到年长男子结婚。
第85章
透过槛窗往外看,中路上太监打着伞送音阁过来。她披一件宝蓝的鹤氅,干净的一张巴掌小脸未施粉黛,看上去气色不大好。进门来细瞧更觉惨白得厉害,和平时判若两人。上前向座上请安,本想说话的,看见帝姬便顿住了,拿脚尖搓着地,欲言又止。
音楼颇觉纳罕,“姐姐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么?外头冰天雪地的,看冻着了。”示意宝珠往炉膛里加炭,努嘴道,“横竖没外人,姐姐在熏笼上坐着,暖暖身子罢!”
音阁道了谢,细长美丽的眼睛也不像往日那么有神采了,怯怯看了帝姬一眼,勉强笑道:“长公主也在呢?”
帝姬点了点头,直白道:“是啊,我也在。怎么,庶福晋有体己话和端妃娘娘说?我在这里不合时宜,就先告辞吧!”
她作势站起来,音阁忙起身压她坐下,“不不……长公主和娘娘交好,我原没什么要紧话,不过进宫来瞧瞧娘娘……”
早不来晚不来,偏南苑王进京了就来,里头必然有猫腻。音楼也不忙着追问她,她要是能憋住就不来这一遭了,故意的远兜远转,笑道:“今儿这雪下得好,我做东,都别走,在我宫里吃饭,下半晌凑上宝珠,咱们摸两圈。”
帝姬自然是应承的,搓着手说:“许久不摸雀牌,手指头都不活络了。以前不沾边儿还好些,自打跟你学会了,简直像上了瘾,晚上做梦还梦见呢!瞧瞧,都是你带坏的。”
“怨我么?”音楼笑道,“是谁死乞白赖要学,连晚上都不肯回去的?”
她们你来我往地戏谑,音阁到底忍不住了,却也不说话,只是频频拿手绢掖眼睛。她这模样,那头两个人终究不能再视而不见了,只得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哭得这样,眼睛都要擦坏了。”音楼又吩咐底下小宫女打水来给她净脸,从梳妆台上挑个粉盒子递给她,口气有些生硬,“姐姐别这样,你到我这儿来哭,外人不知道的以为我欺负你。你有话就说,这么半吞半含的,你不难受我都要难受了。”
音阁道是,挪过来在下首的圈椅里坐定了,踯躅了下才道:“我们爷来京了,您听说了么?”
音楼哦了声,“这个我倒没听说,来京做什么呢?”
“冬至皇上要祭天地,年下要往朝廷进贡年货,都是事儿。”音阁声音渐次低下去,“可是……我这里出了岔子,我们王爷跟前没法交代了。”说完捧脸抽泣起来。
音楼和帝姬交换了下眼色,似乎这岔子不说也能料到七八分了。音楼叹了口气道:“我也堪不破你到底遇着什么难题了,我在深宫里呆着,抬头低头只有哕鸾宫这么大一块地方,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要不你说说,说出来咱们合计合计,出个主意倒是可行的。”
音阁渐渐止了哭,低头搓弄衣带,迟迟道:“我说出来怕叫你们笑话,昨儿身上不好,请大夫看了脉象,我……有了。”
大家都有点尴尬,帝姬嘟囔了句,“南苑王这三个月不是不在京里吗?哪儿来的孩子?”
其实也是有心戳脊梁骨,一个人造不出孩子来,还不是偷人偷来的么!
音阁臊得两颊通红,扁着嘴道:“我是个女人,自己再多的主意也身不由己。娘娘,咱们嫡亲的姊妹,您好歹替我想想法子。我昨儿知道了吓得心都碎了,这种事儿……我可怎么向王爷交代啊!”
音楼心里都明白,她留在京里是为了什么?南苑王就差没把她送给皇帝了,心照不宣的事,哪里用得着哭哭啼啼!她数着念珠道,“我也想不出好办法来,要不你找皇上,请万岁爷圣裁?你瞧咱们女流之辈,谁也没经历过那个,冷不丁这么一下子,真叫我摸不着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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