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担心,伸手握住朱贺霖的肩膀:“小爷!小爷你别慌,先冷静一下——”
“我比谁都冷静。”朱贺霖开了口,字字清晰,“就是因为足够冷静,所以我能辨别出来,‘朋党之争’‘主公不急,谋士急’‘他是朕的臣子,不是太子的,也不是你朱栩竟的’……这种话,绝不是四王叔自己编出来的!”
最后几个字,他破了声,从喉咙里发出断裂的气音,连带着嘴唇也颤抖起来。
为了抑制这失控的颤抖,他用上牙紧紧咬住下唇,又用拳头堵住嘴,眼眶逐渐泛红,连眼白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父皇……没错……是我太傻,总是长不大,总是天真地以为,帝王家也有同民间一样的父子情……我在父皇面前,从来都只是个骄纵的儿子,哪怕后来被他冷落、挨了训斥、被迫学了规矩,内心深处依然觉得,再怎么样他也是我的亲生父亲,他那么了解我,一定会相信我……我错了,清河,是我错了……”
苏晏听得心如刀割,倾身过去抱住了朱贺霖的肩膀:“你没有错!不是小爷的错,是我上书时措辞不当,才激怒了皇爷……”
朱贺霖抱紧他,下颌用力抵在他的颈窝,双眼赤红,声音哽塞:“别自欺欺人了,你心里明明知道症结所在。父皇在排斥我,不仅仅因为我曾在他面前表露过对你的感情,更因为我已不再是个承欢膝下的孩子。我有了属于成年男子的情欲与野心,竟让他产生了威胁感……这多么矛盾啊,清河,长不大是我的错,长太快也是我的错……”
理智上,苏晏知道朱贺霖所说不无道理,但感情上他拒绝接受皇爷带来的这份父子隔阂,与基于权力、政治甚至更隐晦复杂的心理所导致的父子矛盾。
槿隚不是这样的人——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槿隚”只有在他面前、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才是“槿隚”。其他更多的时候,是“圣人无情”的一国之君,是统治着大铭亿万子民的景隆皇帝。这一点无可辩驳。
他能从自己的小情小爱出发,推己及人,去告诉太子“你父皇自始至终都会爱你,将来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你”吗?
翻开史书看看,围绕着那张至高无上的龙椅,几乎每一页都是血淋淋的父子反目、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他能继续纵容蜜罐子里泡大的朱贺霖,说“那些都是别人的帝王家,而你是独一无二的幸运儿”吗?
他不能!
苏晏深深地叹了口气。
安慰地拍抚着太子肌肉结实的后背,苏晏轻声道:“小爷,我现在脑子里也很乱,想了很多,但不知怎么说。”
“随便说……无论说什么,只要是你的声音,我听着就能好受些。”朱贺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你说,说什么都没关系。”
苏晏第一次感觉,组织语言竟是件这么困难的事。
他张了几次嘴,方才慢慢说道:“我是你父亲的爱人,也是你最坚定的同伙。朋党、谋士,皇爷所说的我都不反驳,因为我的目标之一,的的确确是要把你推上下一任天子的龙椅。你是我认定的储君,为你谋事就是我政治野心的一部分,这没什么可耻的。与此同时,我也敬佩与爱慕着你的父皇,愿意为他与他治下的江山殚精竭虑,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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