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旷野的另一头,苏彦裹着银狐裘,没精打采地窝在阿勒坦的怀里。阿勒坦放任坐骑小跑,手里挽着另一匹年轻雄性的汗血宝马的缰绳。
苏彦迟疑片刻,低声说:“阿勒坦,就送到这儿吧,剩下两里路,我自己骑马回去。”
阿勒坦扬了扬眉:“怎么,不想别人看见我?”
苏彦心道,不想你、豫王、阿追三个人打起来,还是别见面的好。“阿勒坦,”他软绵绵地说,“我不想让你看着我离开。让我目送你走吧!”
阿勒坦低头注视他,最后妥协地笑了笑,将他抱起,平移到另一匹马的马背上。
银色鬃毛的汗血宝马打了个响鼻,苏彦抓住缰绳,坐稳了,操劳过度的屁股挨在缝了毛毡的皮革马鞍上,不可描述之处火辣辣地肿着,隐隐作痛。他深吸口气,转头凝望阿勒坦,一句话不说,只将藏于袖中的那条墨绿色缎带,又重新扎回额头上。
阿勒坦怀着某种隐秘的忧虑,没有告诉他自己已回想起所有往事,同时觉得苏彦记忆若是不恢复,或许更好。
他可以永远当他是乌尼格,只属于阿勒坦一人的乌尼格,被黄金圣汗驯养的小狐狸。
然而这只狐狸终究要离开他的怀抱,奔赴自己的征程。也许他会主动回来,也许不会。如果不会,那么他将提兵南下、跋山涉水,寻他回来。
阿勒坦朝苏彦行了个抚胸礼,微微欠身,然后调转马头,一言不发地离开。
苏彦眺望着飞驰的马背上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喃喃道:“阿勒坦……后会有期。”
他在冬日早晨的寒风中怅望了好一会儿,直到两匹载着人的战马朝他奔驰而来,马背上的荆红追远远地放声唤道:“大人——”
苏彦朝他们笑了笑。
豫王在面前勒马,俊美的脸上神色不悦,一双隐含恼怒与痛惜的眼睛上下打量他。荆红追下了马,走过去握住了苏彦的手腕,不动声色地以真气探入脉门,检查他是否受伤,嘴里关切问道:“大人没事罢?”
不问还好,问了只觉屁股更疼。
“大人骑的这匹是没骟过的大宛汗血,好是好,就是有些烈性,当心别摔下来。”
苏彦扶着荆红追的胳膊下马,撇开被肏到几乎合不拢的双腿走了两步,叹气道:“阿追,我不行了,你带我飞几天吧!”
“咔嚓”一声脆响,豫王把系在马鞍梢绳上的强弓硬生生捏断了。
第403章 最后一封来信
他们回到临时营地时,正赶上大部队准备出发。苏彦这几日都不打算骑马了,准备搭乘阿追号磁悬浮列车,于是就把新得到的大宛汗血暂时委托给华翎,还给马起了个名字叫“八吉祥”,简称“小八”。
华翎对这匹银白鬃毛、遍体光泽如苍青色缎子的宝马啧啧称奇,很愿意帮忙代管,又问苏彦哪儿来的。
苏彦老实回答:“阿勒坦送的。”
豫王见他二人聊天,假装从旁走过,听见这句话脸色又黑了三分,当面叱责道:“华翎,马上出发了还在磨蹭什么?别拖后腿!”
华翎莫名其妙挨了骂,只得低头认错,赶紧去指挥队伍开拔。
苏彦见靖北将军官威太盛,以为下一个挨骂的就是自己,没想豫王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走了。
虽说没打算与对方发展什么非友谊关系,但就“多个朋友多条路子”来说,他也不希望同对方闹僵,于是有点委屈地问阿追:“那位豫王殿下是不是脾气不太好?一早就这么大火气。”
荆红追眉头一皱:“他欺负大人,骂大人了?”
“没有没有,挨骂的不是我。”苏彦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豫王也挺惨的。按他的说法,原——呃,就我失忆前,与他关系比较那个……亲密,如今他还希望维持以前的关系,而我又做不到,所以他心理落差特别大。是不是这个原因?”
荆红追道:“可能是。他本是个放纵不羁的人,这次如此斤斤计较,估计也是因为心里发慌。”
“发慌?他手握十万雄兵,慌什么?”苏彦不解地问。
荆红追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苏彦:“其实不止他,我这心里也有点发慌……我认为大人恢复记忆的可能性有九成,可万一就落在另外那一成里呢?万一大人始终想不起前事,一辈子都拒绝我们呢?从未拥有过也便罢了,拥有后又被夺走、被遗忘,那种滋味会令人发狂。”
他深吸口气,极力冷静下来,“无论如何我都会守在大人身边。我不好说其他人忍无可忍后会做出什么事来,但至少我能克制自己,绝不会做出伤害大人的任何举动。”
苏彦感动地道:“阿追,我觉得你……”
我怎样,是不是特别体贴、善解人意,与那些个动不动就对你甩脸子、发脾气的达官贵人完全不同?
“你真是个好人!”
荆红追噎了一下,勉强说句“我去解手,大人请稍等”,转身快步走了。
豫王又凑巧与他擦肩而过,冷笑道:“活该,叫你背后贬低我,自抬身价。”
荆红追神色漠然:“我是实话实说。你这股火气撒其他人去,别冲大人,也别在他面前发,会吓到他。”
豫王嗤了声,又去偷看苏彦,发现他在收拾随身物品,把个黄金匣子、火镰、小蝎弩什么的统统装进一个褡裢,开口仔细扣好,挂在自己肩膀上。
——那把小蝎弩,是我两年前亲手做来送他的,他一直都在用!哪怕流落北漠,哪怕失忆了也不忘时时带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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