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一个时辰前就在说这话!”延熹帝停下脚步,怒喝道。
殷德明浑身一颤,连忙低头垂眼,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太监尖细而急促的传声:“宰相到——”
“让他进来!”延熹帝几乎是吼出了这三个字。
延熹帝话音未落,徐籍的左腿已经率先跨进了太极宫的大门。他昂首挺胸,步伐沉稳,仿佛这宫殿是他自家的庭院一般。殷德明见状,连忙低头退让到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殷德明连忙低头退让。
看着那张故作寻常,还厚颜无耻带着笑容的面孔,延熹帝心中的恨意犹如熊熊烈火般燃烧起来,他已不想再虚与委蛇,开门见山道:“宰相,外界传言你接受了沙魔柯的投诚,这是真是假?”
“回陛下,臣正打算来向陛下禀告此事。”徐籍两手一拱,缓缓道,“沙魔柯率众来投,是我大夏在光复天京后接连宣扬国威的成果。沙魔柯作为三蛮之中最为强大的朱邪部首领,他愿俯首臣称,既对另外两蛮起到震慑作用,又能向有心依附我们的异族表明,大夏胸襟宽广,诚心投效,便能既往不咎。”
他的声音平稳而从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朕不同意!”延熹帝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沙哑,“当初带头造反的就是朱邪,沙魔柯杀了多少我们的将士,难道宰相都忘了吗?那些血债,那些侮辱,难道就可以这样一笔勾销?”
“臣当然没忘,只不过,今时非同往日——朱邪已不成气候,关外匈奴南侵,正是需要统合各处力量抵御的时候。沙魔柯虽曾与我们为敌,但那已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应以大局为重。”徐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朕的生母和父皇都死在三蛮手中,你要朕以大局为重?如何以大局为重!”延熹帝脸色涨得通红,愤怒让他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仿佛要挣脱皮肤的束缚,“以往诸多大事,朕都以宰相意见为重,但此事绝无商量,朕不同意你接受沙魔柯的投降!”
延熹帝少见的如此强硬,徐籍也知道这是他的底线,绝无可能松口。因而,他脸上那种虚伪的亲和消失了。
只剩下居高临下的冷意,仿佛在俯瞰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恐怕陛下不得不同意了,朝廷商议之后,已代陛下接受沙魔柯的投降,陛下金口玉言,不可朝令夕改,这也是臣为陛下着想。”徐籍的声音冰冷而无情。
“徐籍!”
延熹帝怒吼着第一次喊出徐籍的名字。
他嘴唇颤抖,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徐籍,眼中满是愤怒与无奈。他知道,只要他敢下令让宫人拿下徐籍,那第二天的皇帝就会换个人当。他除了在徐籍面前大喊大叫以外,他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能做。
皇帝当得这么窝囊,天底下除了他还有第二个人吗?!
“既然接受沙魔柯的投降是为了统合力量,那你什么时候出兵抗击南侵的匈奴?”他从牙缝里挤出质问。
“还未定下具体时间。”徐籍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明天?下个月?还是明年?!”延熹帝步步紧逼,声音近乎咆哮。
“朝廷自有群臣为之考量。”徐籍说,“陛下安心静待即可。”
徐籍离开后,延熹帝终于像一座爆发的火山,他状若癫狂地打翻御案上的笔架,珍贵的毛笔散落一地,又狠狠地砸碎茶盏,碎片飞溅。他的神情可怕至极,口中发出的声音既像吼叫又像困兽的悲鸣。
殷德明不敢开口说话,悄声示意角落里侍立的小太监去找纯容华救急。
霞珠赶到太极宫的时候,殷德明站在内室门前,手握一把拂尘,面色为难地示意她一人进入内室。
内室里又是一片狼藉,瓷器的碎片四处散落,书籍和画册凌乱地翻倒在地。霞珠如今已看习惯了这混乱的场景,她熟练地越过地上的障碍往里走。
延熹帝衣冠不整地跪伏在卧室的地上,四周都是他扯下来的明黄的帷幕。那些曾经象征着尊贵和权威的帷幕,此刻却在他的愤怒中变得凌乱不堪。
霞珠走近了之后,隐约听见了从那具颤抖的背脊下隐约发出的啜泣。
她犹豫半晌,蹲下身,轻轻将手置于延熹帝的后背之上。
她手下的延熹帝短暂地安静了片刻,然后颤抖的幅度更大了。
他转身伏到霞珠膝上,温热的泪水浸透布料,打湿了她的膝盖。
……
徐籍离宫返回宰相府的路上,天空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雪,如万千梨花被寒风席卷,在广袤的天际乱舞。马车缓缓驶过车水马龙的大街,嘈杂的人声透过车帘传入徐籍的耳中。
“你们听说了吗……大公子回来了!”
“希望大公子能劝宰相收回成命……”
“可惜忠君爱国的大公子生在宰相之家,真是明珠暗投啊……”
“若是皇家,不知……”
车内的徐籍听闻这些断断续续的议论,沉默不语,可他的面色却愈发冰冷,犹如这寒冬的冰雪,透着丝丝寒意。
马车终于在宰相府前缓缓停下,几个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官员急忙迎了上来。徐籍目不斜视,直接无视了他们的行礼,迈着大步率先走入府内。那几人见状,不敢有丝毫落后,赶忙紧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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