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公服应声而开,领口半敞,裴羁慢慢抚过咽喉处的伤痕,一点点游走,就好像她的唇在吻着,小巧的舌尖在挑逗着。
呼吸灼热着,头脑却无比清醒。
他不会去见她。交易已经谈成,下次相见,是极致的欢愉,也是一刀两断之时。至少眼下,还不到时候。
一天两天三天,眨眼八天过去,再过一天便是裴则的大婚,黄昏日暮,裴羁负手站在二层露台眺望着敦义坊的方向,吴藏匆匆找来:“郎君,小娘子去了敦义坊。”
裴羁顿了顿,愠怒之中,隐隐几分欢喜,几分犹豫。裴则去了,他就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过去见她。可他们的交易。
望着山巅如血的残阳,裴羁沉默着,久久不能决断。
敦义坊。
外面突然传来争吵的动静,苏樱从窗户里望出去,合欢树浓密的荫影突然被打破,露出裴则沉静如水的芙蓉面。
她竟然还能找到这处。苏樱惊讶着起身,推开窗户。
四目相对,裴则微微仰起下巴看她一眼,随即转过脸,冷冷看过院中侍卫:“都退下。”
侍从不敢退,也不敢拦她,眼睁睁看着她迈上台阶往屋里走,张用挡在廊下,试图劝解:“小娘子请回府吧,不然郎君那里……”
“你现在就可以去找我兄长,就说我在这里。”裴则并不看他,径直向前走去,“退下!”
眼看两人就要相撞,张用再不敢坚持,急急向边上闪开,裴则迈步进门,目光向侍婢一扫:“都退下。”
侍婢们不敢不退,她关了门,跟着是窗户,拂了拂裙裾,风姿优美地在榻上落座。
苏樱默默走来,在她对面坐下。她是来找她的,她比上次过来时沉稳了许多,也许苦难,总能让人迅速成长吧。
“苏樱,”裴则抬眼,正正看着她,“我来是要问你一句话,这件事,真是我阿兄困着你,不是你缠着我阿兄?”
苏樱抬眼:“你必定已经问过他,又何必来问我?”
是的,她问过了,只不过到现在,还是不愿意相信罢了。裴则垂目,半晌,忽地冷笑一声:“如果我说,我能让我阿兄娶你呢?”
苏樱皱眉,摇头:“我不嫁。”
她怎么可能嫁裴羁?这些天的屈辱痛苦,这每时每刻的焦虑无助,如果可能,她这辈子再不想跟裴羁扯上丝毫关系。况且她又不傻,裴则恨她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让她嫁给裴羁。
裴则紧紧攥着拳,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着,既放心于她的回答,又下意识地替裴羁不平:“以我阿兄的人品才略,你若有机会,怎么可能不嫁?”
人品,才略?强迫一个弱女子的人品才略吗?苏樱冷笑:“这世上,又不是所有人都想嫁你阿兄。”
眼看裴则愤愤地又想开口,苏樱冷冷打断:“有件事裴羁必定不曾告诉你吧?我与窦晏平,早已定过亲。”
裴则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你跟十一哥?”
苏樱看见她震惊之下瞪大的眼睛,不知怎的,心里蓦地一阵苦楚,转过了脸:“不错。”
裴则在震惊中,看见她红红的眼圈,薄薄的肩微微颤抖着,她是在忍着不肯哭吗?裴则怔怔的,想起昔日她在裴家时窦晏平的确去得很勤,的确时常与她在一处说话,那时候以为是窦晏平心肠好,不忍冷落她,现在想来,是不是他们那时候就已经好上了。
那么裴羁,就不仅是背叛了母亲和她,更是连挚友都辜负了。裴则紧紧攥着拳,依旧控制不住身体发抖,听见苏樱微带哽咽的质问:“若你是我,你选择光明正大地嫁给窦郎君,还是和你兄长不明不白地待在这里?你进来时也看见了,连这间屋子我都出不去。”
裴则紧紧攥着拳,指甲掐进肉里,刺骨的疼。这些天她已经努力在接受这件事,接受她敬仰爱戴的兄长背叛了她们,与仇人的女儿有了私情,甚至这私情,还是对方不情愿,他强迫做成的。但此时听见苏樱亲口证实,又听见窦晏平的事,还是如五雷轰顶一般,眼前一阵阵发黑。
耳边再次响起应穆的话:你兄长已经泥足深陷,不能自拔,你得帮他。
她得帮裴羁。而且,即便对方是她厌恶的苏樱,她也狠不下心,眼睁睁看一个弱女子承受这样的屈辱痛苦。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你想不想逃?”
苏樱怔了下,没说话,沉默地看她。
裴则便自己说了下去:“后天是我大婚之日,我会把这边所有得用的人全部调走,我也会拖住我阿兄,不让他过来,自晨至昏,你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
苏樱一颗心砰砰乱跳着,难以置信,紧紧盯着裴则。她那样敬重裴羁,竟然肯帮她?
案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小纸包,裴则手指按住,轻轻推过来:“这一包药,足够十数个人昏睡几个时辰。”
她没再多说,站起了身。
苏樱到这时候才有几分相信,急急收起小纸包贴身藏好,裴则看她一眼:“走得越远越好,此生此世,永不相见最好。”
苏樱点头:“我亦有此意。”
眼前骤然一亮,裴则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苏樱透过窗户望出去,她单薄的身影在庭中一闪,消失在合欢树的浓荫之后。
侍婢飞快地进门来,警惕地查看四周,苏樱怀里藏着那包药,不动声色坐在案前,抿了口茶水。
裴则后日大婚,杜若仪已经是韦家主妇,必然不能到裴家主持,那么大婚诸般事宜都将是裴羁与裴道纯张罗,裴道纯一直都不很懂俗务,裴家大部分事情都是裴羁主持,那么从四更裴则起床梳妆开始,一直到黄昏时裴则的婚车出门,他都不会有功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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