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行宫商议过要出一套古今集成的类书,眼下回到皇宫,此事提上日程,朝中由翰林院掌院总领此事,宫内安排了杨婉和司礼监另外一名秉笔对接,杨婉趁着这两日写了个纲目,将诸位女官的任务也分派下来。
裴浚阅过她的撘子,提了几处意见,最后落在李凤宁处将她摘了出来。
“李凤宁,朕另有要务。”
凤宁已足足三日不曾见过他,方才进殿亦步亦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会儿被他点了名,不得不站出来应付,“陛下有何吩咐?”
那个人双目低垂,神情似乎专注在撘子上,没听见她的话,半晌他又圈了几处给杨婉,这才抬眼看向她,眼神无波无澜,
“朕有几册书,需要你译成波斯语,回头着人远拨西域。”
裴浚回程的路上忽然在想,将中原的儒家经典输送西域,未必不能教化那些夷民。
凤宁见他语气与寻常无异,也跟着镇定心神,“臣女遵旨。”
随后凤宁,梁冰与杨婉皆在御前忙碌,皇帝看过的折子递下来,杨婉分门别类整理,有些要发去内阁,有些留存,还有些送去太后那儿,梁冰忙着清算账目,李凤宁则对着那册书犯愁。
凤宁习惯将外文译成中原话,一时还不大适应将长篇的儒学经典译成波斯文或蒙语,所以有些吃力。
裴浚去乾清宫见过两名大臣,回来路过她身侧,发现她没动笔,走时如此,回来时还是如此,且注意到她偷偷瞥了他一眼,可见是遇到了难关想请他示下,裴浚心下觉得好笑,但他没有过问,他等着她来找他。
凤宁察觉他从面前经过,那股好闻的奇楠香一如既往灌入鼻尖,这让她不由自主想起那晚,床笫之间再热烈也丝毫不影响他转背当做没事人。
输人不输阵,她没有什么不好意思面对的。
于是凤宁鼓起勇气,在那日同宿同寝后第一次主动来到他身边。
她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架势,“陛下,臣女有些疑惑想请您示下?”
裴浚在净手,抬眸示意她说。
凤宁道,“咱们大晋的儒文经典十分深奥,翻译起来有些困难...”
裴浚大概猜到她卡在什么地儿,“你不必字甄逐句去释译,将大抵意思深入浅出说明白便可。”
凤宁一愣,“还能这样吗?”害她方才面对一些深奥的字词束手无策,被他这一提醒顿时豁然开朗,“臣女明白了。”
“不过,”迎着凤宁明亮的视线,裴浚语气又变得严肃,“凡事未雨绸缪,今日译的是《论语》,明日可能是《春秋》《左传》,你好歹自个儿提前熟读经书,往后才能顺利通译。李凤宁,遇到难关不要退缩,要闯过去。”
曾几何时,他不喜欢蠢人,如今倒也愿意耐心教导李凤宁。
他好像已习惯慢慢看着她成长。
可他不知,眼下对他满眼信赖的姑娘,有朝一日会脱离他的羽翼,不再回眸。
*
傍晚杨婉去了慈宁宫,章佩佩领着两名宫人来给皇帝送晚膳,裴浚还不饿,晚膳搁在桌案一时还没动,章佩佩见凤宁跟梁冰在忙,便过来望了两眼。
这时上头忙碌的裴浚发话了,
“你闲别人可不闲,别打搅她们。”
章佩佩被训习惯了,也不在意,扭着腰肢来到御前,笑眯眯看着皇帝,“陛下,到了晚膳时辰,还不放她们走?您不饿,她们也该饿了。”
章佩佩是唯一敢偶尔捋一捋虎须的人。
裴浚今日罕见没驳她,便准梁冰和凤宁告退。
凤宁着实饿了,收拾书册打算退下,她弯下腰去拾遗落的湖笔,章佩佩瞥见她那纤细的腰身,忽然灵机一动与皇帝道,
“对了陛下,您这有治跌打损伤散淤的药膏吗?”
凤宁一听脸色就变了,她惶恐地看着章佩佩。
裴浚对着章佩佩向来没有什么耐心,头也不曾抬,随口回道,“去太医院取便是...”
章佩佩意在与皇帝搭讪,“药膏臣女也不是没有,就是听闻陛下这里有一味玉肌膏,效果极好,便想讨来给凤宁妹妹使一使..”
裴浚闻言手下一顿。
凤宁这厢维持了三日的风平浪静一瞬间崩塌了,她焦急道,
“佩佩姐,你不是从太后娘娘那里寻了些膏药来吗,我已经好了,无需额外用药..”她面颊红的滴血,压根不敢往那个方向瞥。
裴浚将朱笔搁下,缓缓抬起眼。
章佩佩只觉一股寒霜扑面而来,待细看那俊脸又似擒着如沐春风的笑意,仿佛方才那一瞬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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