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您润润嘴。”
裴浚确实有些口干舌燥,不是渴的,是怒的。
他心里还存着老太医弄错的可能,一只蠢猫可信吗?
他抓着茶盏往嘴里一倒,茶盏撞在桌案发出一声锐响,他满脸戾气质问,
“你确定那只猫是从她寝房里叼出来的?”
老太医被裴浚一再诘问,也忍不住生出几分不确定,“是...是如此。”
裴浚那双幽沉的眼跟旋涡似的,凝着老太医,声线像是拉紧的弓,“你见过她,她性子最是单纯,被人哄骗当补药吃了也不是不可能,对吧?”
裴浚从来不会征求旁人的意见,他对自己的直觉和判断极其笃定,这是第一次,他问旁人“对吧”。
“对吧”两个字压在老太医面门,他甚至不知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
这两字若是旨意,他只能点头。
若是征询,那这个可能性几乎没有。
谁会蠢到堂而皇之送一盒避子丸给皇帝宠妃?阖家九族的命不要了吗?
回想他给李凤宁把脉时,她明显紧张的神色,再到当时的脉象和这颗避子丸,一切疑窦迎刃而解。
若是她不知避子丸的存在,何以紧张?
但人家皇帝明显不想听真相,老太医行走后宫多年,不至于连这点城府也没有,于是他含糊回道,“是有可能,不过老臣可以确信的是,一旦九颗避子丸全部吃下去,凤姑娘这辈子都不可能怀有子嗣。”
叮的一声,那只胳膊就这么滑了下来,连带茶盏被扫落在地,青花瓷四分五裂砸在他脚周,惊得柳海战战兢兢跪下,含着泪小心翼翼替他捡。
头顶那串呼吸声越来越粗。
沉沉的气压罩着柳海,他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慢吞吞将碎片拾起退开,余光往窗外瞥去,仿佛是惹了天怒,那暴雨不要命地往养心殿倒,每一滴雨声都像是催命的音符压在心头。
就这么静默一阵后,裴浚忽然掀了掀蔽膝,语气干硬地问老太医,
“你给她把过脉,可有异象?”
这话一问,老太医便知皇帝这是冷静下来开始串联前因后果。
比起顾忌皇帝的心情,欺君的罪名更严重,所以老太医据实已告,
“脉象显示宫寒有复发的迹象,如果老臣没猜错的话,凤姑娘应该是吃过一颗避子丸,故而这一月月事推迟,以至小腹胀痛不堪,此外....”
老太医深吸一口气,顿首道,“臣给姑娘把脉时,她十分紧张.....”说到最后,他头额点地,已不再抬眸。
真相已呼之欲出。
裴浚重重闭上眼,修长的脊梁往后撞在背搭,整个人陷入一种诡异的静默。
那张脸白中泛青,那一层锋刃般的青色下仿若深流过渊,涌动巨大的暗流,光看了一眼,柳海心底滋生一种窒息的可怕,可惜此情此境,他愣是搜肠刮肚也寻不出半个安慰的字眼。
雨如注如瀑,仿佛在天际挂下一幅巨大的水帘,而水帘就在这时被破开一道口子,只见一行人影从雨幕中闯进养心殿。
总算来了。
柳海看着松了一口气,也同时悬起了心。
脚步声伴随水声泼溅窸窸窣窣传入御书房,老太医猜到李凤宁到了,连忙侧开身子跪于一旁。
小轿搁下,侍卫急退离开,两位小宫女搀着李凤宁立在廊庑。
御书房的纱帘被撩起,柳海杵在屏风边上,望了一眼门槛处那道娉婷身影,她想是意识到了什么,面色白透如蝉翼,眸光幽渺,被颠了一路,她呼吸略有不稳,直愣愣立了一会儿,缓缓掀起衣摆往下跪定。
柳海朝着御书房内弓腰,“陛下,凤姑娘到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裴浚,只见他冷白的眼角已紧紧绷住,双手搭在御案,修长脊背弯似满弓,那凌厉的气势衬着整个人像即将出鞘的箭,怒火一触即发。
“你问她,避子丸是不是她亲自所服?”
裴浚开口,一字一句有如千钧。
柳海心头说不出的苦涩,硬着头皮调转视线落在门槛外边的李凤宁,颤巍问,“凤姑娘,程太医在您的厢房发现了避子丸,万岁爷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您自个儿备的?”
狂风蓦地停了停,天地静极了,静到一点微末的动静都足以掀起兵荒马乱。
只见那绝色的美人,端端正正跪着,身姿笔直挑不出半点错,凉意顺着膝盖窜入四肢五骸,也不曾叫她变一丝神色,唯有泛白的唇轻轻蠕动一下,极淡地说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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